像玩笑,当然,祭拜仪式也像玩笑。 除了作贡品的几坛酒、几盘肉,那神台是石头搭的,神像是稻草扎的,神牌是泥巴捏的,幡旗是芭蕉叶,纸钱则是树叶剪成的。 因着缺香少烛,唯恐气氛不够神秘,又拿杂草堆捂了暗火生烟,烟缭雾绕熏得「信众」直抹眼泪。 饶是如此。 何泥鳅仍然穿着法衣——不晓得哪个混小子从家里偷来的花裙子,头戴法冠——乱七八糟插满脑袋的鸟毛,在烟气弥漫里张牙舞爪、连蹦带跳,顽强地引导着场内二十来个小伙伴完成清坛、请神、献礼、祈愿等一系列步骤。 动作间,头上鸟毛乱飞,他觉得自己就像飞进了灶孔里的掉毛鸡,又倒霉又滑稽。可是有什么好抱怨呢?他既是巫师,又是社首(为祭神组织起的团体叫社,头领叫社首),这些个花样本来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好在仪式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环——送神。 他挑了个烟熏不到的位置趴下。 一边瞄着神台上的猪头肉,寻思着哪片最肥,待会儿分祭肉的时候好扒拉进自个儿碗里。 一边唱着最后的送神词: 「十钱神上天,十钱神入地,十钱神老爷归位去。」 后头孩子们稀稀拉拉的跟着念: 「十钱神上天,十钱神入地,十钱神……」 这时。 一个胖大小子突兀改口喊道: 「十钱神老爷爱放屁!」 厥起腚来噗噗放气。 而后嘻嘻笑着,伙同几个男孩儿冲上「祭坛」,向着猪头肉伸出了魔爪。 何泥鳅愣了愣,气得直跳脚。 「不能吃,还没送走十钱老爷,你耍赖!」 可孩子们早就不耐烦,见有人带头,都嘻嘻哈哈一拥而上,来抢供神的酒肉吃。 何泥鳅无奈何,再纠结下去,恐怕连盘子都舔不着了,一把扯下碍事的法冠,也加入进去。 至于十钱神。 吃喝打闹的顽童们挤歪了神台,神像倾倒,两颗鹅卵石点出的眼珠滚落出来,黑洞洞的眼眶幽幽对着场中放肆欢笑的孩子们。 无人在意。 不晓得什么时候,场中悄然涌起淡淡的雾气。 钱唐总是多雾的。 清晨升起河雾,黄昏涌来海雾。 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几口酒水下肚,孩子们渐渐发现眼睛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水汽,远近朦朦的都看不清。 人似踏进了棉花池,脚总自个儿往地里陷,站不稳立不实。 还有土墙,茅顶,同伴,云与太阳,香烛与神像,天与地间的一切都开始围绕着自个儿盘旋。它们或唱或叹,嘈切说着听不懂的话。 而更奇怪的是。 桶里的酒水一碗接一碗总喝不完。 神台上的猪头肉一盘连一盘总吃不尽。 胖小子忽的痴痴笑起来。 「我明白啦,十钱老爷显灵啦!」 小伙伴们一同欢呼。 「显灵啦!」 于是乎,愈加敞开胃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我吃醉了么? 何泥鳅呆呆问自己。 不。 自己压根没有喝酒,又如何会醉呢? 那么,是他们都喝醉了么? 不。 那酒的成色他还不知道么?不说是掺了水的酒,压根是掺了酒的水!吃这种东西怎么肯能会醉?! 可是若不是醉了。 他们为了都匍匐在水沟边上,喝着污水,吃着烂泥,嘴里吧嗒有声,仿佛享用着什么琼浆玉液、人间珍馐。 「吔?泥鳅竟没吃哩。」 两个平日相善的玩伴从水沟边抬起了头来。 「来吃酒。」 一个舀来一碗污水,水中漂浮着青苔与虫卵。 「来吃肉。」 一个抓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