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之冕。
终于实现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夙愿,没有人能再压过诅咒之王的名头。明明应该享受这种感觉才对,但却总是无法克制地想起那双一直试图凌驾在他之上的金色眼睛。
真是令人讨厌的、怎么都不肯听话的女人,连死了都如此不让人安生。没有再继续往前,站在这最后一级宫阶上,两面宿傩回过头,雾气如此浓郁,但他就是能看到台阶上的血。
蜿蜒的、不肯干涸的、从那纤细雪白的脖颈上流出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停的血。
八咫鸦在庭院上空盘旋着不愿飞走的那天,碎裂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珠体滴落,难听的鸟叫声怎么都不肯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出山门,但见到安倍晴明的那一刻,这该死的预感变得格外逼真。
蓝绿色的眼珠子让人想要捏碎,他看着他,像是在宣判什么罪:“不必去了,她死了。”
死了?
谁死了?
鹭宫水无那个叛徒吗?
她怎么会死。
自私自利、任性妄为、谎话连篇、轻佻虚伪,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管在哪里都能过得好,不管在哪里都不忘招蜂引引蝶。不是在信里说自己在京都很好吗,不是说比在阎罗山和他一起生活时好吗,这么好的话,怎么会死呢?
只是为了拆穿这阴阳师的谎言罢了,两面宿傩后来真的跟着他去了。夜里御内所燃了很多的灯,将所有的东西都照得很明晰。那柄染血的天丛云剑,那双僵白的手,还有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原来阴阳师也有说实话的时候。
娇纵地挑拣里梅带回来的衣饰,每日都要对着铜镜涂那盒颜色丑陋的胭脂,沐浴时还要用带香气的澡豆。
麻烦的、喜欢漂亮的、爱自己胜过全世界的,他的鹭宫水无。血泊里的身躯娇小玲珑,好像风大一点就把她卷走了。这下真的变得像一只小鸟了,一只死掉的鸟。
应该嘲笑她是咎由自取,但是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蹲下时仍旧能嗅到那股独属于她的香甜气息,但是胸腔里翻涌的东西竞然不是饥饿和杀欲。已经听不清楚周围的其他声音,哭泣、指责、男男女女。两面宿傩伸出手,将她面颊上被血粘连的发丝拨弄到了一边。想轻蔑地笑,想表现得无关紧要,他凝视着她的脸,良久之后,终于开口:“愚蠢至极。”思绪回笼,她毫无声息地靠在他胸口的感觉恍若犹存。终于迈过了这一级阶梯,他听见了阵法开始运转的声音。
鹭宫水无在这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这蠢货殿前自刎的前一夜,曾为了那个被她宣告寿数的老头布下一个阵法。从人类到妖怪,连求签问卜神明得到的结果都是无解。死到临头了还这样尽心尽力,有这样的能耐,最后却选择了自我了结。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环视了一周之后,两面宿傩的视线落在了殿门两侧的宫灯上。跳跃的火焰泛着淡淡的蓝,人鱼烛的膏脂味有些刺鼻。克制住了从进入这院落来就翻涌的破坏欲,他伸出手,将那根正在燃烧的蜡烛从灯罩之中取了出来。灼烧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血肉,空气里逐渐开始弥漫的肉香气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嗤笑。真是祸害,活着的时候给他惹麻烦,死去之后也仍旧留下这样多细小的折磨。捏碎了蜡身,他得到了一片小小的、浅蓝色的羽毛。这种程度的阵法里一定会有阵法主人的东西,只有带着阵法主人气息、咒力、精血,甚至是灵魂的物品才能维持住这样强力法阵的运转。藏东西的手法一直没有变过,做坏事的时候倒是不嫌辛苦。那家伙还在阎罗山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藏东西,费一整夜的时间将蜡烛熬成蜡油,只为了将他的一根筷子放进其中。偏偏等待蜡油重新凝固的时候总是没有耐心,等到一半便忍不住去找里梅帮忙。最后这整蛊毫无效果,他不会在意一根筷子,更何况里梅一定会禀告给他。
握紧了手中的小鸟羽,两面宿傩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