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清香馥郁。
这日课上,白雪亭误把《原毁》作者记错,被魏渺罚抄十篇韩昌黎代表作。
她倒不怨魏渺,只怨自己连这等低级错误也犯,白担了梁国公之女的名头。
待课后,她一路无言,不理睬杨谈说要替她收院子里的桂花,径自走进蓬庐藏书阁。
这里比任何一间院子都宽敞,挑高足有两层楼,密密麻麻摆了三十排书柜,尘灰起舞,书墨飘香。
白雪亭爬上梯子,取下一册《韩昌黎文集》,随后往梯子上大剌剌一坐,赌气心想:她非要一日背完不可!
藏书阁安静得落针可闻,她脑袋埋进书里,轻声诵着《祭十二郎文》: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
念及此处,她乍然愣住。
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
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攥住,她骤然呼吸不畅。
四岁,乳牙未脱落的年纪,她在江家舅母怀中,目送白适安与江露华的背影远去。
江露华束起高马尾,墨色长裙,窄袖利落,背上负着一柄很长很细的剑。
她背对女儿,高高地挥手。而后步伐加快,顷刻,就成了一痕墨点。
白适安青蓝色的布衣,像一帘稀疏瘦雨。
他在城楼下回头,对白雪亭笑了笑,眼底平静无波。
白雪亭看不明白其中意味,她太小了,不知道什么叫“一去无回”。
身许家国之人,是不该有牵挂的。
她挣脱舅母的怀抱追上去,可阿爹阿娘早就走远了。
两匹马,并辔携手,走进人世间的风起云涌。
回想起临别前两道背影,她总是心悸。
若她追得再快一点呢?
若她高高地喊一声“阿娘”呢?
若她哭着、闹着,说阿翩不想爹娘走呢?
白雪亭默默倾身抱膝,低下头。
咚、咚。
藏书阁外有人轻轻敲门。
“雪亭,老师给你做了点心,出来吃两口吗?”
是杨谈的声音。
白雪亭摸了摸脸颊,是干涩的。
她缓了缓,从梯子上站起来,忽地“砰”一声,脑袋传来剧痛,瞬间不受控制地两行眼泪横流。
她低估了自己的身高。
起猛了,狠狠撞上了书柜顶层。
一摸脑袋,果然撞出个大包。
好悬脑子没撞傻,她眼前冒金星,小心翼翼爬下梯子。
一打开门,杨谈看着她,原本张扬的笑意瞬间收敛:“你眼睛怎么红了?”
白雪亭指指脑袋:“撞的!”
疼死了。
杨谈舒了口气:“还好,我还以为你这泼辣小娘子躲起来偷偷哭了。”
白雪亭冷哼一声:“你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杨谈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双臂往胸前一抱,发尾在风中飞扬:“老师要求苛刻,我被他打手板的时候多了去了,不就是罚写吗?我刚来蓬庐那年天天被罚。你底子好,人又聪明,学得那么快,才偶尔犯次错就受不了了。”
白雪亭狐疑看过去:“你底子也不差吧?”
杨谈撩撩头发,故作高深感慨道:“本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得头悬梁锥刺股,还比你多念了三年书,课业上才勉强跟你打平手。”
他忽低下头,一双朗星似的眼睛夸张地眨了一下,睫毛纤密如羽。
杨谈噙笑道:“所以啊,你实在是厉害得很。”
白雪亭怔了怔,近距离之下,她才发现他瞳仁黑得过分,像一汪幽深潭水。倘若不笑,应是很冷峻的长相。
只不过他经常笑,十二分少年意气,有股飞扬跋扈的正直。
……听起来很奇怪,白雪亭偷偷笑了一下。
换成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