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晖铺成银河,他站在银河中央,抱臂看她闯进书房。
跌跌撞撞,如此生涩,如此顽皮。
两千日夜,须臾飞过。
不知何时,云雾遮蔽月色,一滴细雨飘落杨谈眼睫。
身后传来侍从匆忙的脚步声:“少爷,我送您回……”
杨谈抬手止住他,“我走一走。”
他收了目光,独自踏进朦胧雨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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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亭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耳边是细细不断的呜咽。她听得烦闷,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又重重摔回床榻上,骨头发出“嘎吱”的声音,砸得快散架。
文霜坐在她榻边,咬着手绢恨恨道:
“你不是要做王妃吗?为什么又要嫁进杨家了!你那么讨厌杨郎君,你……你怎么能背着我嫁给他呢?”
……真是祖宗,要老命了。
昨晚那荒诞一幕重新涌入识海。
白雪亭按着太阳穴,剧痛缓解之后,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嘶哑道:
“诏谕下来了吗?”
文霏走进来扶起她,轻声道:
“一早中贵人就来传旨了,你昏迷不醒,中贵人就让我和文霜代你接的旨。”
白雪亭不住咳嗽起来:“拿……拿来我看看……”
文霏忙给她拍背顺气,使唤文霜。文霜老大不乐意,扭了身子高声道:
“我才不要!白雪亭这个骗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声不吭地抢了我的亲事,我做什么要拿给她看?”
文霏恼了,罕见斥道:“你要抢醋喝,旁的时候随你去。这是帝后赐婚,容不得你耍小脾气。”
文霜见阿姐肃了脸色,才冷哼一声,将那明黄绢帛双手捧来。
白雪亭扬手夺过,上头盖了御用朱印、皇后凤印,双重保障,无可转圜。
她心尖不住震颤,似乎有很多念头转过,似乎她该去思忖帝后此举究竟是何用意,背后究竟几方势力在促成。
可是那一刹,看见杨谈与白雪亭的名字再度并列的一刹,她什么都不愿想了。
多讽刺啊。
圣旨赐婚的鸳俦凤侣,其实是一对今生再也不可能和解的血海深仇。
白雪亭蓦地闭了眼睛,问道:
“舒王府……有人来过吗?”
文霏轻叹一声。
几乎同时,白雪亭掀开被子,随手披上一件外衫,乌发三千洒落肩头。
她就这么潦草地跑出门。
文霜怕她疯到又去刺杀杨谈,忙伸手拦住她,高声道:“你去哪儿!你是不是又要去惹祸!”
白雪亭凉凉瞥了她一眼,眸中蕴了隆冬霜雪般的寒气。
文霜当即手一软。
白雪亭一把拨开她,文霜气不过,又要追上去,被文霏拉住。
“阿姐!她又闹事怎么办?”
“好了!”文霏拉着她坐下,“雪亭……应该是去找舒王的。”
“舒……”
文霜乍然失声。
她偏过头,看向仓促出门的那道素白影子,乌发乱飞,那样不得体,那样不顾一切。
文霏低叹道:“你嫁不了你的心上人,雪亭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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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王府门头下,忘尘似乎早早料到她会来。
哪怕面对衣衫不整的白雪亭,忘尘也不多话,只递了一身天青色的披风,低声道:
“殿下说了,此事不能转圜。如果娘子为了不嫁杨大人而来,就没有必要见殿下了。”
白雪亭缓缓展开那件披风,洇着清苦的药香。
她将自己笼进这片雨过天青里,喉咙干涩道:
“我不求转圜。我求他一句真话。”
忘尘木着脸,“那……姑娘请吧。”
放鹤楼三扇门大敞,舒王清癯的背影立在一片湘妃竹前。
白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