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受命而来的太医令还是觉得空气中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就连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好像平空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气息。
她低着头,比以往更小心地跟着郎官进入天子的寝殿。她躬身行礼,正要行礼参拜,便听见天子的声音:“免礼,人命重要,快些过来。”
她慌忙提着箱子上前,撩开珠帘,便发现天子坐在床沿,而御榻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衣裳脏乱的人。
走到床前时,她眼睛微微睁大,认出了秋丞相的脸。
太医令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欣慰。虽然天子今日大开杀戒,但看来的确是个仁君。以她现在的架势来看,秋丞相应该能保住性命了。
太医令观察着秋凝雪的气色,心里已经在琢磨:回家之后,便多给小佛堂里的观音像摆些贡品吧。
她捋起袖子,认真地开始把脉。
……太医令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日走进清嘉殿的方式不太对。
她左看右看,这脉象都是个男子啊!
“陛下……这?这……”
天子很沉静地坐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太医的眼睛,言简意赅地说:“能不能治?”
太医令总觉得她要是说不能,皇帝下一秒就要将她大卸八块扔出殿外了。
可是,从脉象上看:对方的身体实在太糟糕了。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把握,只能据实相告:“陛下,丞相本就身体孱弱,又饱受牢狱之苦,在寒狱待了太久……这,病情大凶,只能下虎狼之药了。”
天子神色未变,闻言只是侧了侧头,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她当然不能说什么治不好就让对方陪葬的混账话,便只能看着床上的人,说:“……你看着办吧。”
“是。”太医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说:“臣去熬药。”
天子点点头,又叫住她,突兀地问:“来时,你看见清嘉殿外的桃花了吗?”
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答:“……是?”
“知道那里的桃花为什么开得那样好吗?”
“臣不……”
“因为那里埋过很多人。”
“陛下恕罪!臣……”
祁云照打断:“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你会平平安安的。”她看着病人始终皱紧的眉,又补充道:“再顺便拿副安神汤来。”
“是,臣谨记。”
熬药是需要时间的。祁云照坐在床沿,将目光落在病人的身上,陷入沉思。
要公开他的性别吗?
秋丞相名动天下,贤德远播,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景仰他!就算柳卓如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他和蛮夷王储来往的书信,将铁证放在朝堂上,依然有很多人不愿相信。
但如果秋丞相只是个男子……这些便都不是问题了。即便还是有人敬佩他、善待他,他也不可能再威胁皇权。
这样的结果当然很好。
可是,失去了权势地位的秋丞相,要怎么生活呢?有人景仰他,便有人仇视他。如果他的秘密成为了天下共知的奇闻,那么,即便是阴沟里的老鼠,努努力,也能踩他一脚了。
皇权可以庇护他。祁云照可以将他收进后宫,依然像礼敬老师一样礼敬他,像爱护亲人一样爱护他,但秋凝雪会乐意吗?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换上红装,走上朝堂,他都做得很好,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做得更好!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乐意余生都被困在后宫。
那就让这个秘密,成为她与秋凝雪两个人的秘密吧。但他之前就提过辞官,这样的话,秋凝雪一定会旧事重提——她不想放他走。
真是好令人为难的选择。但和在邢狱里那会儿相比,已经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祁云照放弃了给他整理衣冠、沐浴更衣的打算。她将秋凝雪的衣服恢复了原样,让人在西暖阁烧起地龙,小心地将人抱了过去。
那就当作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