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晏神色温和未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既有国法在,何须仓促定罪?沈娘子虽有过错,但若能赔偿损失,总不至闹至不可收拾之地。况且,她父亲尚未回府,是否容其一线转圜,还望顾大人慎思。”
堂中气氛再次压下,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沈念之依旧伏在长凳上,双手攥紧。她咬着唇,血色渐褪,仍旧倔强地一言不发。
顾行渊目光深沉如夜,神情间隐隐浮现一丝挣扎。他清楚,若此刻执意行刑,后果绝不简单。沈念之背后是沈淮景,是中枢命脉;今日若打残了她,怕是连圣上亦未必袖手旁观,更何况,沈念之那小身板,怕是撑不了几下。
可若就此放过,宋临渊那头又如何交代?他守着的大昭律法又当如何。
堂上灯火如豆,暮色压顶,一切都静得出奇。
外头天色愈发深沉,夜风卷着火把,投下斑驳光影,人影幢幢。
宋临渊立在堂侧,微微挑唇,眼底含着几分冷意与讥嘲,声音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阴凉:“既然沈娘子执迷不悟,死不认错,法度当前,还请顾大人依法处置,莫要坏了朝廷颜面。”
他一副事不关己却幸灾乐祸的模样,字字句句都像是朝着沈念之心头扎去。
苍晏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欲再开口劝阻,可话到唇边,还未出口,只见堂上那一袭玄衣的男子神色陡然一凛。
眉峰微沉,袖袍微扬,手中惊堂木狠狠一拍!
“行刑!”
短短两个字,宛如铁钉砸地,铿锵炸响,震得整个堂中空气都仿佛一滞。
衙役们闻令,只得硬着头皮持杖上前。明知此举风险重重,却无人敢违抗顾行渊的命令。
而这两个字落下,沈念之心头也是轰然一震。她睫毛轻颤,忽而想到活了这么大,爷娘一巴掌都没挨过的她,如今要受这真正的杖责…
沈念之压紧双唇,垂下眼,不作声。
第一杖落下,啪地一声闷响,仿佛敲打在堂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沈念之身子猛地一震,脊背如遭雷击,疼得唇齿打颤,舌尖几乎咬破,口中溢出淡淡的腥味。但她倔强如初,竟连一声闷哼也未泄出,只死死攥住长凳一角,指节绷得发白,额心冷汗淋漓,浸湿了鬓发。
第二杖、第三杖……接连砸下,每一记都沉沉闷响,仿佛将空气也砸得凝滞。
堂中气氛压抑得几欲令人喘不过气来。执杖的衙役虽手脚利落,却个个心惊胆战。
苍晏站在一侧,双手紧攥袖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青筋隐隐浮现。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细却倔强的身影在杖下轻微颤抖,心中焦灼如焚,几欲冲上前去,可被左右衙役生生拦住,眸中满是压抑的痛意。
再望向高坐公案之后的顾行渊,只见他神色沉冷如铁,眼眸微敛,仿佛无动于衷。苍晏心头一滞,莫名生出一丝恍惚与难以言说的寒意:墨怀,怎会冷酷至此?
·
第五杖骤然砸落。
沈念之身形一晃,只觉脊背骨头仿佛被硬生生震得松动,火辣辣的痛意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如烈焰焚身般灼烧得她几欲失声。她拼命咬紧牙关,忍着骨肉翻滚般的剧痛,却终于压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终是一口血哇地喷出,染红了眼前的地面。
然后她只觉眼前发黑,身体失去支撑,朝一旁倒去。
苍晏猛的推开衙役,与顾行渊几乎在同一瞬动了身,然而顾行渊离得更近,快他半步,已稳稳将沈念之接进怀中。
少女的身子软得像无骨一般,轻轻靠在他胸膛,面色苍白如纸,睫毛微颤,却再无一丝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顾行渊眉头拧紧,心头猛然涌上一股陌生又炽烈的慌乱。
他低喝出声:“快!传大夫——立刻!”
声音划破堂前死寂,霎时引得左右衙役忙乱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