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多了,自己也会察觉到规律,然后又回到自己最习惯的偏向上。雨果副主教在话语中表情一僵,目光微微闪动着,下一秒又故作镇定地拉回自己的一副扑克脸。可这细微的迟疑早就在对手眼中无限放大了。占卜师不紧不慢地开口:“时间到了。阁下,您可以把两只手放到桌面上来了。”
雨果副主教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握成拳,用力得就像两手是一块天然紧合的石头。
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赌在自己的手上了,声音低沉又固执:“我不信我每一次都会输。”
基甸执事脑袋钝痛,“您都赌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每次都把自己输得一无所有为止。”
他目光扫过雨果副主教蓬乱的头发。
看着他这样,谁还能想到,这个如今坐在街角与占卜师赌钱,看起来就像是流浪汉的老者,竞是十年前从大都会派过来,被寄予厚望,肩负复兴卡森市信仰重任而来的神职权威,德高望重的大贤者。起初,他自然也不是那沉迷赌博的赌徒。
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仁慈与智慧的化身,是讲坛上辩才无碍,学生眼中的楷模和灯塔。可是,随着信徒一点点地从教会里流失,教会资助的慈善学校、福利院和医院纷纷关停后,雨果副主教就开始变了。他开始变得无所不用其极,疯狂敛财一-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强行将捐助金加入市议会的政策里面,即提出「以捐助金抵税」的政策。这一举强行把百分之九十的市民转为教会的信徒。
成为信徒的市民会按照教会的所有要求进行活动,如遵守斋戒日,如参与弥撒和祈祷。各种繁文缠节让市民不厌其烦,引起各种投诉和埋怨。可面对抗议,他只在讲台上冷冷地丢下两句:“不想成为信徒的,请自觉前往隔壁市议会,自行补税。别忘了一-延期交税,还要付罚款。”从那之后,卡森教区成为整个北领地铜臭味最重的教区。信仰的圣坛变成金钱的计量单位。
唯一的优点就是,在其他教区都会时不时出现信徒叛教的情况下,卡森市的信徒数量逐年上涨,经济活动越发繁荣。就拿这次巡回婚礼为例,卡森市的市集活动是整个北领地最热闹最自由的,远超过其他中规中矩,死气沉沉的教区。可是,在挽回信徒的同时,代价也在悄然吞噬他。雨果副主教也逐渐沉沦为烂赌的赌徒。手头上无论有多少钱,哪怕只有一枚铜币,也会要在赌桌上。
十年间,他被说晚节不保,被说身败名裂,还被说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而雨果副主教早就分不清,自己赌的到底是金钱,还是那一点早已岌岌可危的信仰残火。
听到年轻执事的长吁短叹,雨果副主教也置若罔闻。他就是想要赌。
他想要赌赢。
如果能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都知道神明还在看着他,还愿意对他施予怜悯与宽恕。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彻底的堕落,也许…只是不得已的牺牲。他需要一个神迹,哪怕是藏在握着硬币的左右手之间。十一年前,他曾经意气风发,自从大都会而来,为新人赐予祝福,那世人称为“贤者"。
十年后,他的根已经烂在了卡森市的金钱和烟火中,成了人们口中的吸血蛀虫,贪婪的敛财大主教。
再次和公爵见面的时候,雨果副主教看到公爵的眼瞳里面映出的自己,恍然间记起那个早已被自己遗忘的,还未沦陷,尚有荣耀的自己。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审判,内心是如此羞愧难当。也是在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再承担主持婚礼的重任。此时此刻,坐在街角的雨果副主教已经瞥见占卜师眼中的势在必得,原本的决心也降了一个调。
“你猜吧……”
他低声说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和颓丧。他已经老了,太老了,脚步早已迈不进圣坛,只能坐在这尘土飞扬的街角赌桌边,把信仰最后的碎片压上,试图换来神的一瞥。命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