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瞧着他固执的身形,提步欲走,却又忽而道:“太清八卦一脉历来以行侠仗义、助人为乐为先,你师父倒好,机关算尽,尽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之事。”
“道观立为门派又如何,山下那些百姓本该受你们庇护,却被你们师门欺负成什么样,简直有违祖训!”
卢子燕面颊发烫,眼中浮着一层难堪的愧色。他并非没有向师父禀明此事,可师父时常闭关修行,言道是“俗务扰心”。他也曾厉声呵斥过同门,可众人利益纠葛,反倒指责他多管闲事,他被同门排挤,处处受难,最后干脆也和师父一般,眼不见为净。卢子燕闭了闭眼,承认:“是师门不幸。”曼罗视线从他脸上滑过,眉尾微微一挑,那老贼歹竹倒是教出根好笋,她目光漫过偌大的崂山百川,这里曾是太清观的前身,那座风雨飘摇百年,培育了许多杰出侠士之观,她眸中血色渐收。
夜雨潇潇,曼罗归于沉静,一步一步走进黑夜之中。卢子燕急忙道:“百花楼起火那夜,我们什么也没做。是进城时碰上了西域密宗法王,他们直奔百花楼,我与师弟随着他们一同前往,到时无极宗的人已经围住了红药姑娘,他们将红药打伤带走,我师弟二人便回了崂山。”“你若是要寻她,或许可去临安府。”
曼罗脚步不停,只抬起手挥了挥,沧桑的声音融到荒凉的雨夜里,“多谢。”
卢子燕心头倏然一松,心间涌起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世人都说魔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可她却放了他一条生路,师父曾灭她师门,但她还是放了他师门一条生路。
这世间,到底何为正,何为邪?
他一时间竞难以分辨了。
卢子燕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直到雨夜里再无那道挺拔潇洒的紫色身影,他这才一步一步挪到师父身旁,跪倒下去,泪也随着雨水滑落。夜雨淅淅沥沥,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曼罗走得浑浑噩噩,不败神功内力耗竭后冰魄心法便自动运转了,冷得她浑身打颤。若不是手刃仇人的那股气在支撑着她,她估计早就躺下去了。现下仇人已死,她身上的力气便尽数消失殆尽,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曼罗咬紧舌尖,刺痛袭来,神智清明了不少,继续往下走。她不知此番给崂山八卦门留下一线生机是否是对,但她历来光明磊落,只杀该杀的、有罪的人。
雨水打湿她的衣衫,紫色发带再也飘不起来,湿哒哒地垂在胸前,曼罗费力抬手抹了一把脸,小腿打着颤,一步一步继续往下走去。不知走下几台石阶,天上的雨似乎停了,并未淋在她身上,可雨丝纷飞,仍在眼前飘过。
她疑惑地盯着雨丝看了片刻,后知后觉仰起头,一把油黄纸伞不知何时撑在头顶,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便怔怔地盯着伞檐看了半响。力竭后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眼珠直直的顺着伞骨下滑,猛然间对上一张清隽卓绝的脸庞,曼罗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疑惑低喃:“钟离雪?”
是她累到出现幻觉了么?
“是我。"低沉的嗓音回道。
曼罗的眼神才渐渐聚焦,她伸出手,往上点了点,碰到他的鼻尖,凉凉的,弹弹的,她指尖微微一缩。
她不确定,“钟离雪?”
钟离雪无奈,撑着伞上前一步,一手掌在她后腰上,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低声道:“累了一天,辛苦了。”
曼罗仍盯着他看,她不敢相信他此时此刻竞然会出现在这里,“你……你为何会在此处?”
钟离雪垂眸回视,“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急着复仇,不曾留意而已。”
曼罗怔怔后退,被他的手撑住,她强撑着的所有力气倏然消散,心神一松往后倒去。
那只有力的手果然接住了她。
下一瞬,她被搂着落进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里,最后一丝意识也被疲倦吞噬,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