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丞相作出表率,相府府僚家有馀粮者争先认购。
姜氏作为天水一等一的豪强,去岁结馀便两三万石,姜维作为族中嫡长,话语权本就颇大,封候拜将后更是族中骄子与希望,不与族中商量便做主认下万石国债,算是一众府僚中最大的手笔了。
丞相兢兢业业二十年,得赐薄田十顷(一千汉亩),但田地大多都以低息租给了田地周遭百姓,自己的俸禄,又大多用来接济鳏寡孤独。
虽不至于说如邓芝那般贫苦得连妻儿都有时挨饿,但也确实没有太多馀粮,两千石粮,大多是去年大胜后天子所赐。
费祎、胡济、李福这些府僚,同样不治产业,仅靠俸禄供养,导致结馀不多,却也尽己所能,纷纷认购一张千石债券。
邓芝之子邓良乃是仓曹属吏,闻知各曹大吏纷纷认购大汉国债,便回家与母亲商量,最后取天子去年赐给父亲的粮食千石,以父亲镇东将军名义认购一张。
然而此举却遭到了丞相的拒绝。
邓芝清贫在大汉上层无人不知,朝廷发的俸禄,几乎全部被他拿来接济麾下将士的遗孀孤弱,导致邓良与母亲都常常饿肚子。
先帝在时,尝赐邓芝园地,邓芝出征在外,母亲便与尚还年少的邓良在家种桑果杂树。
及邓芝还家,见而怒曰:
‘匈奴未灭,去病辞家,今国家大贼未平,而汝等欲事产业,岂所谓忧公忘私邪?!’
而后竟亲自拔而弃之。
如此一来,便导致邓良堂堂镇东将军之子,去年严冬竟没有一件象样的御寒衣物,每日往来相府与各邸阁办公冻得浑身发颤,嘴唇发紫。
由于邓良才能不显,邓芝禁止他说自己是自己的儿子,导致相府官吏没几个认识他的,最后还是汇报工作时被诸葛乔撞见,才赶忙从家里拿来几件御寒衣物送给邓良母子。
此事传出,长安一众文武无不由衷感叹,邓镇东真忧公忘私也。
如今邓良欲购国债而遭拒,相当于给很多因忧公忘私而几乎一贫如洗的爱国志士打了个样,也让小部分私底下有些非议,认为丞相、费祎、姜维等人欲裹挟所有人购买国债之人彻底闭了嘴。
丞相、费祎、董允、邓芝…已经故去的杨洪,还有那位痛风到不能行走却无钱治病的都尉张嶷……在丞相以身作则之下,大汉有太多忧公忘私而不治产业之士。
所谓治产业,在这个年代专指为家族、家庭购买地皮、种桑种果这种与土地相关的事务,其主要目的是保值、守成,内核是守,守得住的,才算产业。
像放高利贷的子钱家,作盐铁粮锦生意的商贾,乃至国债,主要目的则是增值与盈利,是进攻性的,其内核是增。
古言‘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便是通过商业赚钱,然后购买土地来守护财富之意了。
一直到进入工业社会前,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视拥有土地为体面与地位的像征。
但过度追求,尤其士大夫阶层,又会被诟病为汲汲于俗务,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把过多精力放在治产业上,那么拿什么精力来追求理想?
这便是为何邓芝回来后骂邓良母子,‘汝等欲事产业,岂所谓忧公忘私邪?!’。
邓良母子种桑果杂树,在邓芝眼中,便是经营私产,是在为自家未来做打算。
而他所求,乃是忧国忘家,公而忘私,乃是尽忠国事,勤王务公。
于是他愤怒,他家人并未与他一样,抱忧公忘私之念,沾污了他坚守的崇高理想。
我及我的家族,心无杂念。
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