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后有人说:“小娘子,我在前头呢,我把家里头门卸下来寻你补一补呢。”
难为你有这么大的力气,林秀水真挺佩服。她让人先把门抬进门里来,架在两条长凳上,她瞧瞧能不能补。这门是黑漆的,上头有直棂格,格子里糊的是绢布,那绢全裂成一条条的。林秀水摇摇头,“我补是补不了的,绢碎成这样,除了全换掉,也没有旁的法子。”
那郎君说:“我不是为补绢来的,就这绢当时用什么东西涂的,我压根不清楚,扯也扯不下来,想换绢布也没法子。”林秀水撩起裙子,蹲下来在上头嗅了嗅,味道早就嗅不到了,她摸摸那绢布上的痕迹,结成块硬邦邦的,很像她昨日用的缥胶水。她便说:“这木头用滚水浇成不成?”
“咋不成,这都上过广漆的,尽管浇。”
林秀水起身往屋里去,从灶口处拿了汤壶,又拿个大木盆垫在下头,她先顺着最边缘开始浇,试试有没有用。
浇淋一会儿,等木格上滚滚白气跑光了,她上手撕了撕,能撕动,不会将黑漆带下来。
她便笑道:“是用缥胶水粘的,它怕热,用滚水淋一淋就能撕下,郎君要是在我这撕,得给三文钱,拿回家中去不要钱。”那郎君喜道:“我娘子不信,我就说到小娘子你这来指定不出错,我在小娘子你这撕,我信你的手艺,我们粗手粗脚的,等会儿把门给撕烂了。”林秀水笑笑,她手稳又准,后头淋完,转而撕前头的,撕得干干净净,纵是有一点带胶痕的,她都会用布泡在热水里,盖上,一点点擦到反光。那郎君感慨于她的细致,说三文钱不值当,林秀水给他搭把手,让他能把门放到独轮车的车架上,确定稳固后才道:“三文钱也是你们辛苦赚的,不能叫郎君你下力气,赶这么老远过来,还要看我糊弄了事。”“下回有事只管来找我,慢些着走,这路上有石子。”林秀水送他到路口,见有两三个娘子搭伙走来,朝她招手,便又走了几步上前。
“阿俏,这么早就有开门生意了,真不得了,”一个娘子笑盈盈地说,又扯着领抹处叫林秀水瞧,“上回你说用粗盐磨细盐去焦痕,我原还有几分不信,照你说的试了试,等日头晒透了,真没了。”“我这是还谢礼来了,诺,这是我自己绕的蚕丝,我特意煮过了,你拿去用。”
“还有我的,本想找你补补,你非说我那簪子是小毛病,给我挑一挑,补一圈就成,不收我钱,我也拿蚕线来还你。”林秀水真心觉得这些都是顺手的事,压根不值得来还礼,又架不住人家塞过来,只好说:“那下回衣裳有问题来找我,不收钱的。”那三个娘子说完话也不走,相互推推,有个娘子说:“阿俏,你叫我们在旁边坐着瞧瞧呗,我们保证不打搅到你。”“只是那回那看你补灯笼,怪有意思的,这手一上一下地翻动,那灯笼就补好了,前头我们憋着气瞧的,后头那一补好,我就觉得心里头多畅快都不知道,回去连睡前也在想你那手艺。”
林秀水听了不免好笑,“娘子们要想来瞧,自己带了凳子过来坐,不过我也不是日日有织补活计的。”
她其实还是不懂这几个娘子,她们想看的是她这个独一份的手艺,不管补什么,她们都稀罕。
所以从这日早上起,林秀水缝补东西有了看众,每次补完就会拍手叫好的那种。
而林秀水被人盯着缝补,压根没有一点压力和不自在,她生怕别人看不见她日夜苦练的手艺。
手艺不当众给人瞧,那便犹如“锦衣夜行”,她做不到,她要有锦衣,恨不得敞着走。
当然到林秀水这里当看众的,也根本没有失望的时候,就算送来补的东西实在普通,经林秀水的嘴巴一讲一说,经由她的手一动一补,比看南瓦子的路岐人喷火药都要来得舒坦。
就好比补这个纱橱。
既刚起早给门除胶,这大早上的,又有人不费艰辛,把自家的纱橱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