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是惊世骇俗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其实和儒家那一套"分类治经、融通诸经、经世救民"相差不大。是,他陆九思是提了“君民共贵”,但那又怎么了,儒家还有"民贵君轻"呢。他陆九思是提了“劳动者高贵",但那又怎么了,孔子还说“吾不如老农"呢。思想这种东西,陆九思随便提,没脱离儒家就行。就算脱离了儒家,成了异教徒,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一说执政理念,说不得还能握手言和,取长补短。
一一毕竟陆九思的所作所为还没到异端的地步。什么是异端呢?你信佛祖,我信天尊,是异教徒。但你对着一个三个头,脸上十八只眼睛,动不动要吸血的玩意儿,诚挚地相信这就是如来佛祖,那就是异端了。
异教徒可以交谈,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必要时刻可以合作。只有异端,必须死。
陆安还不打算当异端。
以前她很不解,甚至有些嘲讽,春秋战国之后,儒家的那些所谓大儒,连述说自己的学说的勇气都没有,不管说什么都要披上一层儒学外衣,去曲解孔子意图,把自己的想法填进去。
现在她开始传播自己的思想后她就懂了一-千百年来的传承,使得学说界已经畸形了。你要打破这种畸形,你就得费尽心思先去碾碎所有人的三观,再重塑他们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中去剔除对于先贤的个人崇拜。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也就只有一个时代能做到打倒孔家庙,救出孔夫子。
陆安不敢把自己和那群猛人相提并论。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量,又琢磨了一下大薪是文风最盛的时期,以一己之力去碾碎所有人的三观这个事,很可能会耗费自己一辈子的精力--还不一定能做到。就算能做到,也没力气没寿命去再重塑他们的想法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后续没有续上新想法,以儒家还有侵学的生命力,绝对会死灰复燃。
所以………
我不干啦!
我投敌啦!
没错,我就是儒学传人,我教的就是儒学,我说的话就是孔子说过的话!对不起了孔夫子,您的儒学就先畸形着吧。它真的很好用。您也真的很好用。能借您的名头,实在省了天大的力气,一一反正,披一层儒学外衣,传播自己的思想,偷偷挖根,有她这种儒学蛀虫在,迟早会把儒学全替换成自己需要的思想的。陆安走进了宴会中,柴稷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陆安身上,看着她坐到了有温暖的火光那一侧的座位上。
“九思!"柴稷直接开口,干脆到了极致:“来吾身旁坐。”陆安便又起身,坐到柴稷下手的第一个座位上。此前她坐的地方,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和她攀谈,甚至还没来得及许诺一些财宝地位去拉拢她,讨好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安去了他够不到的地方,不免一时肝颤。这陆九思……未免也太受宠了。
“快看我新得的白鹿!"柴稷炫耀地抚摸着鹿耳。在陆安看来,那白鹿浑身如雪一样的白,眼眸又比黑夜还黑,卧于营中,姿态安安稳稳而又祥和沉静,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那样。便夸道:“这白鹿瞧着便十分神异,官家得鹿,乃国祥瑞事,臣喜之敬之。”
“我也觉得。"柴稷哈哈大笑,根本不管会不会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力。他笑着说:“白鹿,王者明惠及下则至。”“我喜它,不是因为它是祥瑞,是因为它象征着君王对臣子极好,方有白鹿至此。我对爱卿之好,连白鹿都动容了,这怎能不让我高兴?”就在这一刻,陆安重新认识到了成语如芒在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