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木椅上,侧过头看着殿外高台飘落的光线,嘴边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讥诮。
早就说了,怎么会是母妃想要拖父皇入无边地狱呢?对母妃来说,活着的人间才是无边地狱,她死后所居,叫做极乐之地。在一通忙乱之后,昏迷几日的建德帝终于穿戴齐整,一如往日坐在大殿之上俯视臣民。
他的眼睛还带着病体未愈的浑浊,但神智十分清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看向谢春庭,语气赞赏:“扇席温枕,三子果然纯孝。”谢春庭低着头行礼,语调不甚在意,并未真的居功自傲:“这是儿臣应尽的本分。”
本分好啊,本分才是后妃、子女、臣下该有的态度。建德帝微微点头,环视过周围一圈,瞧见了不同人的表情,果然大多都有异色。建德帝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些人拿他当傻瓜糊弄呢。他虽昏迷着,对外界的感知可并非完全无知无觉,那些私底下的谋算,他猜也能猜到全貌。但他此刻不欲计较,在梦中反复见到琦玉死前被烈火焚烧的可怖面容,他心跳犹如打鼓,苏醒过来还是有几分不适意,所以他当机立断看着那个瘦削的南山堂制药师傅,嘴角含笑:“你们南山堂果真厉害。”他刚才醒来就听赵饮泉在旁边喋喋不休,满是不可思议,一叠声“陛下还真的醒了”这怎么可能”,又絮絮叨叨说起南山堂的桀骜,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戎回说了个彻底,听得建德帝都有几分恼怒了,心想朕贵为天子,天赐神药,醒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越谣被帝王点名,连忙跪倒在地,恭敬叩拜上首的帝王:“草民不过是遵循师父指点培育出药材,是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才得以苏醒,南山堂不敢夸功。”这也是个本分之人,建德帝满意一笑,并没有如此人所说般真的忽略南山堂的功劳,而是道:“培育新奇药材,传于天下百姓,乃是一件大好事,怎么不能夸功了?”
越谣下意识抬头,见帝王神情赞赏:“朕已决意将你们南山堂封为御赐药堂,从今以后编入太医院管辖,南山堂上上下下皆赐从九品官身。”从平民一跃成为有官身之人,越谣几乎能想象到老木掌柜那张布满沟壑的沧桑面容上会浮现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陛下赏赐如此大方,瞧着心情也甚好的样子,越谣掐住掌心,想起前几日那个丫鬟偷偷递给自己的一张薄薄字条。
不同于给掌柜老木封存完好的信封,越谣手中的字条只有一个字,力透纸背:“说。”
说。
她让自己说。于是越谣在太监闯进南山堂时说了,在三皇子问自己时也说了。现在面对这个天下之主,越谣想自己还要说吗?越谣俯身,再次起身,手指抬起放在挽起发丝的木簪上,眼神犹豫。不谢恩,还发起呆了。肖福一脸恨铁不成钢,正要申斥这不懂礼数的小民,那小民却将木簪一抽,满头青丝垂落,直直俯拜在地,嗓音嘶哑:“草民愧对陛下,草民本为女子身,不敢受天子赐官。”别说正牢牢盯着越谣动作的肖公公浮现满脸震惊了,就连一旁闲来无事喝茶的玉宁公主闻言也一口喷了出来,神情呆滞。这是什么金銮殿女扮男装夺君恩的情节吗?谢春庭倏然抬起眼,女子?
建德帝听见这一句回话,连连咳嗽起来,眼神不自觉落在跪在中央的清瘦年轻人身上。
还真是,刚刚随便一瞥,就觉得这制药师傅虽然瘦削,但面目白皙,容貌周正,他还想着长得挺不错的。不过加上现在所见满头柔顺青丝,面前浑然是个容色俊俏的年轻女郎。
天子一诺,重于千金。更何况这制药师傅是真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为他种植药材、悉心熬药之人,建德帝想着怎么也不能寒了功臣之心。他心下踌躇。大殿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建德帝终于下定决心。
好在本朝也不是没有女官,虽大多居于后宫侍奉妃嫔左右,但作为一个制药师傅,与真正的前朝关系牵连不大,这赐官还可以照旧。不过,特意选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