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场内的角落里,净是一排后脑勺儿。
“哥,你看啥呢?”闯虎好奇地问。
李正西目不转睛,只是微微斜了下身子,低声问:“虎子,你看第二排那人,他是不是昨晚上老钱儿那个跟班儿?”
话音刚落,场内的观众突然大声叫好:“再扯一件儿,再扯一件儿!”
台上的艺人连忙有求必应。
台下的观众顿时掌声雷鸣。
幕间休息,酒红色的幕布缓缓合上,身穿雪白色芭蕾舞裙的洋姑娘转过身,迈开轻快的步伐,走进后场。
原本黑黢黢的剧场内,缓缓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掌声渐渐平息下来,座椅间微微有些骚动。
二楼包厢内的西洋贵妇放下手中的小望远镜,从手包里掏出一块酒心儿果,细嚼慢咽,绅士们陆续站起身,三三两两地走出剧场,在门外抽烟闲话。
“咋样,江老板,薛掌柜,这毛子的芭蕾舞看着还行吧?”盛宝库侧过身子,讨好地问。
江连横点点头说:“看不太懂,但是很震撼。”
“伱是说腿吧?”
“不光腿,都挺震撼。”
薛应清瞄了两人一眼,小声嘀咕道:“臭点子!”
不过,要是真说起来,他们这几人,今天在老钱儿的带领下,那也的确算是开了眼界了。
上午逛完了秋林百货大楼,紧接着便去赛马场玩儿了两把,随后又去了节克斯坦影戏院,看了两场电影,其间竟然还有一场来自新几内亚的土著表演。
江连横头一次看见那么黑的人,鼻子上穿孔,戴着骨链,一手拿着长矛,一手举着兽皮骨,大冷的天儿,只穿个草裙子在台上蹦跶,想必不是出于自愿。
所谓亡国灭种,大概就是这般结局了。
总之,无论是高贵的、卑贱的、傲慢的、屈辱的、纯洁的、龌龊的,全都悉数变成了商品,摆在舞台上,供人消遣娱乐。
要不是因为有薛应清在,盛宝库大概就要带他去毛子的娼馆了,听说那里有凉快的舞蹈,还有狂放的野戏。
老钱儿的确见多识广。
哈埠道里的商业格局,他似乎全都门儿清,哪怕走到一家裁缝铺,他照样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按他的说法,哈埠的裁缝行当按新旧,要分出做大褂的“本帮”,做西装的“虹帮”;按性别分,“男活儿”手艺“宁帮”最好,“女活儿”手艺“沪帮”最好;按风格分,又有北边来的“罗宋派”和南边来的“英伦派”。
要是问他为啥这么懂行,他便不经意间显出几分落寞神情,旋即又换上笑脸,问:“江老板有兴趣在这边立柜做点生意不?我在这边混得开,帮你张罗张罗。”
江连横本就怀疑老钱儿有诈,当然没有轻易接茬儿,只是看在薛应清的面子,才耐着性子随口搪塞了几句。
不过,他的耐心也有限度。
只要西风和闯虎摸清了老钱儿的底细和意图,再要打马虎眼、不入正题,那就谁的面子都不顶用了。
然而,到目前为止,老钱儿对几人的招待,可谓宾至如归,没得挑礼。
只有一件事出乎意料。
这一整天下来,江连横竟意外发现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洋人,影戏院、赛马场、教堂、咖啡厅……随处可见,只不过这些人与他无关,都是各自繁忙。
他很确定这些洋人有猫腻,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没办法,这都是六爷教出来的“后遗症”。
只有两种人能在人堆里一眼看出谁是贼,一种是精明老辣的捕快,一种就是荣家门的同行。
尽管江连横很久没再耍“老荣”的活儿,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在,看人先看鞋,顺着往上看兜,再往上看眼神,心里到底有没有鬼,扫一眼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盯一阵就能原形毕露,除非对方功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