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坡……
在年轻人的眼中世界是简单的,但在这等饱经沧桑的老人眼中,世界却遍地是坑。
一番畅饮后,熊楼在外面吃饭,喊道:“祖父,爹让我看着你,饮酒不许超过三杯。”
“知道了。”熊浃举起第六杯酒,滋的一声,美!
“吏治是新政重点。”熊浃既然敞开了心结,便不再顾忌,“不过说实话,那些官员……长威伯如何说的?什么……既得利益者?”
“嗯!”蒋庆之点头,“那些官员在外为官,一任清知府,十万雪银。就算是不贪的,可家中早已田地无数,奴仆无数。”
徐阶就是例子,这位后来的首辅看似节操满满,可这是障眼法。徐家在当地人称徐半城,可见兼并田地和人口的凶狠。首辅带头兼并田地和人口,那些士大夫们岂会甘心落后?于是人人奋勇,趴在大明身上疯狂吸血。
“换了这个是如此,换了那个也是如此。老夫在吏部多年,刚开始嫉恶如仇,可换来换去,却发现大致差不多。最终只好矮子里挑高个!”
熊浃喝了口酒水,夹了一块猪蹄,吃的酣畅淋漓。
蒋庆之担心老头儿血脂爆炸,“这玩意儿少吃。”
“老夫年轻时一顿能吃五!”熊浃张开五指,一脸这都是老夫玩剩下的那种味儿。
倔老头,倔老头,说的就是这。
越活越倔。
夏言放下筷子,拿着酒杯说:“新政首当其冲是南方。南方乃是大明的钱袋子,粮袋子,可这两个袋子却被人截了大半。若是不动这个,新政无从谈起。老熊你如何看。别装死,当年顶撞老夫的那个熊浃哪去了?胆子呢?”
熊浃苦笑,正好吃到了蹄筋,他缓缓咀嚼着,咽下后,喝了杯酒,“商税是个大难题,当初陛下曾流露出了些许意思,马上就引来了群臣反对。你曾秉政大明,当知晓那些士大夫和豪商的厉害。”
“朝中南方官员多,为他们发声的也不少。”夏言说:“庆之这里摸了次底,官宦人家经商至少七成。也就是说,一旦收商税,那启七成官员必然是新政的死敌。再有,南方官员也会被家乡各等人托请,一时间,怕是群情激昂。”
马蜂窝都不足以形容商税这个巨大的利益黑洞。
熊浃指指蒋庆之,“这位伯爷要去捅这个马蜂窝,夏公觉着是螳臂当车,还是大无畏?”
夏言莞尔,蒋庆之喝着小酒,笑了笑。
熊浃正色道:“这是个令帝王也得低头的马蜂窝!一旦出手……不成必死!”
蒋庆之点头,对老熊颇为赞赏。
这个老人一眼就勘破了大明当下最大的问题所在。
“吏治只是手段,根本是钱粮。”蒋庆之说,“历朝历代,贪腐者前赴后继,屡禁不绝。不过是控制罢了。钱粮不趁手,这才是王朝衰微,乃至于覆灭的根源。”
但凡这个国家财政无虞,就算是官员贪腐,就算是肉食者兼并田地,依旧能活得很滋润。
后世鹰酱内部矛盾重重,暗流涌动,看似岌岌可危。可他们有个渠道……收割全世界来养自己,那日子叫做一个奢华。
有钱,有粮,矛盾再多也能暂且压下去。
而大明当下却是掩盖不住了。
蒋庆之想过效仿隆庆开关,用商业浪潮来填补财政窟窿。但仔细想想,隆庆开关让白银滚滚进入大明,可那些白银却大多进了肉食者的私库。朝中眼睁睁看着那些好处流口水,却没法分杯羹。
娘的!
难怪那些狗东西极力反对朝中效仿当年郑和下西洋。
后世甚至有传闻,说为此有人烧毁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海图。这事儿蒋庆之不知真假,但既然能有这等风闻,可见此时朝野对官方出海的极力反对。
“那么,商税必须要收。”夏言看似轻松,可拿着筷子却迟迟不动。
“老夫说过,这是个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