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合上,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
司命抬眼,第一感觉是——空。
长长的车厢里,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乘客。
有人低垂着头,帽檐压得极低,象一具木偶般一动不动;
有人背靠窗子,怀里抱着一只腐烂的木箱,不断喃喃低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语句;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神袍的老者,他的手臂与座椅生长在一起,皮肤与铁锈交织,仿佛早已在这列车上坐了千百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与铁锈味,每一口呼吸都象在吞咽古老的尘埃。
双马尾少女已经坐在靠窗的座位,手里棒棒糖一摇一晃,轻声哼着歌。
她见司命看过来,笑嘻嘻地举了举手:“这边,空的。”
司命走过去,把行李随意丢在车架上,坐在她不远的座位。
他侧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依旧是敦煌市夜色,却被厚重的雾层遮挡,只有零星的路灯在下方渗出微弱的光。
雾气里偶尔闪过一双双巨大而陌生的眼睛,象有什么东西紧贴着车厢观望。
“你刚才没听见播报吗?”
少女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虚星终焉列车,下一站——死亡。”
她说这话时,象在开玩笑,但眼神却毫无笑意。
司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把面具轻轻摘下,放在手心里,看着那裂痕与星屑流动,神情沉静。
整节车厢静得出奇,唯一的声音就是车厢深处,某个乘客的轻轻抽泣声。
司命心里清楚: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星灾之上的旅客。
没有任何预兆。
“咣——!”
整列列车忽然一震,象是被什么巨兽在轨道下猛然推了一把。
铁皮车厢抖动得仿佛要散架,灯泡哗啦啦摇晃,亮光一闪一灭。
司命手中面具差点滑落,周围乘客却毫无惊慌,象是早已习惯这种骤然的狂暴。
然后,列车开始加速。
不是普通的提速,而是——疯狂。
车轮的摩擦声迅速变成尖锐的金属嚎叫,仿佛成千上万的刀刃在铁轨上拖拽。
窗外的敦煌夜景在数秒之内被撕扯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房屋、街灯、废墟,统统在眼角溶解成了灰白的残影。
少女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舔了一下,歪头笑道:
“要起飞咯。”
她的话音刚落,司命感觉整列列车骤然倾斜。
不是驶向远方,而是——笔直往上。
所有人一瞬间被压在座椅上,心脏狠狠撞击胸腔。
司命通过车窗看见,车头前方的铁轨竟然象是从地面拔地而起,蜿蜒冲入雾气。
铁轨的尽头是漆黑的天幕,而列车就这样顺着那条不可能存在的铁道,轰鸣着攀登天空。
“轰——!”
车体震得铁皮作响,窗外的天空忽然裂开,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一道缺口。
下一刻,列车冲出了大气层。
耳边的声响忽然静下来,象是坠入真空。
司命看见,漆黑的宇宙在眼前缓缓展开,数不尽的星辰在无边黑幕中闪铄,
而他们乘坐的这辆锈迹斑斑的蒸汽列车,竟拖拽着白色的尾焰,如一颗逆行的彗星,飞入浩瀚星海。
车厢里,那个神袍老者低声喃喃:“启程了。”
广播声再次响起,空洞、机械,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虚星终焉列车,已离开人世。下一站,死亡。”
列车继续攀升。
在虚空里,它象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被猛然抛向浩瀚的星海。
蒸汽与尾焰在真空中奇迹般翻涌,化作一条长长的白色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