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早已混迹于长安城的阴暗角落,见识过这世间最底层的挣扎求生,最赤裸的弱肉强食。
见识过那些————你本应比谁都清楚这现实的嶙峋骸骨。
何以————到了今日,还存着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
“天真?
幻想?”
黄朝象是被毒蜂狠狠蜇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讥诮,“是啊!
是我愚蠢!
是我天真!
我竟还会对你这样的天子近臣丶朝廷新贵抱有一丝幻想!
以为你身居高位,还能记得当年科举之中说过的只言片语,真能————真能力挽狂澜————”
“因为我比你看得更透彻!”
江行舟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冷电,穿透空气,直刺青铜面甲后那双慌乱的眼睛,厉声打断了他。
“广厦千万间?
不错,是理想!
但这九重天下的广厦,十之八九,牢牢掌控在那些世代簪缨的门阀丶盘踞地方的世家丶富可敌国的豪强手中!
他们盘根错节,利益交织,早已织成一张笼罩天下的大网!
而天下寒士丶流离失所之贫民,无立锥之地者,何其之多!
此非一日之功过,乃是千年丶万载的积弊!
是根植于土地丶财富丶权力之上的庞然大物!”
他的话语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在黄朝心头那簇微弱摇曳的希望之火上。
“这岂是我江行舟一人,凭一腔热血丶几首文道诗词文章,便能轻易撼动丶彻底改变的?!”
黄朝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丶最终彻底熄灭。
他跟跄了一下,身形晃了晃,青铜面甲下发出了一阵嗬嗬的丶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苦涩笑声,充满了自嘲与绝望:“果然————果然如此————嗬————!
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却还给天下寒士一份希望!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他不再看江行舟,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抽走,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虚无。
黄朝颓然转身,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扇通往黑暗的门户挪去,萧索的背影里,弥漫着心死如灰的绝望。
他此行,本是怀揣着从《茅屋歌》中汲取的最后一丝微光,前来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印证。
如今,答案如此残酷。
那点微光,已彻底湮灭在现实的冰壁之下。
就在他的右脚即将迈过那道高高的花厅门坎,身影即将被门外无边黑暗吞噬的刹那。
江行舟清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稳稳传来,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淅地敲击在他的鼓膜上,直抵心灵深处:“黄朝兄。”
黄朝脚步蓦然钉在原地,僵硬如铁,但他没有回头。
“若你胸中,真怀有济世之大志,真怜惜天下寒士饥溺之苦————”
江行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丶撼人心魄的力量,“为何总是将这沉甸甸的希望,寄托于他人之身?
为何从不转过身,问问你自己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夜空:“你何不,亲自去实现它?”
“轰!”
此言一出,真如九天惊雷,在黄朝近乎死寂的脑海深处猛烈炸开!
这四个字,每一个都重若山岳,狼狠撞击着他的灵魂!
他浑身剧震,宽大的黑袍下,双拳猛地攥紧,指甲瞬间深深掐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翻江倒海的震撼。
青铜面甲之下,那双原本已是一片死灰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股极度混乱丶疯狂丶却又在废墟中重新燃起的丶带着决绝意味的厉芒!
是了,为何不能是自己?
凭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