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喊过江父江母爹娘,从前是怕自己乱攀亲戚影响凡人命格,现在的她更是血债重重,罪孽深重。
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他们新启的今生。
故人一个接一个转世投胎,唯恐损其气运,她连见都不敢见。从不芜一垂眼,盈满的泪水顷刻夺眶而出。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
疫病死去的人,哪里还能有坟呢?
成千上百的尸体堆成小山,一把明火,就烧成了史书中一笔带过的煤。若问故人何处寻,唯有黄尘与飞灰。
江嫂子没有问丛不芜为何不在仙山,只是温柔地用瘦硬的指腹拭去她的眼泪,对她说道:
“傻孩子,此处既是伤心地,你又何苦回来?”丛不芜默默摇头。
天下之大,并无她的容身之所。
“我是将入黄泉,才想落叶归根。“江嫂子道,“你大好年华,锦绣前程,看你伤心,我们只会更伤心。”
从不芜想要留在此处,江嫂子却站在门口摆手催促:“小五,向前走吧,别再回来了。”
她一步三回头,青蛙安安静静站在丛不芜肩膀上,直到看见眼熟的东湖,它才一跃而下,跳入水中。
之后,丛不芜去了很远的地方,流离许久,与一朵没有修成人身的墨莲成为了朋友。
她变作红莲,与之一同立在圆圆的荷叶间。头上有飞舞的蜻蜓,脚下有摆尾的红鲤,墨莲常常俯身在水中洗头。几只蝌蚪游来游去,墨莲掬起一捧水把它们赶跑:“去,去,一边玩儿去!”
夏去秋来,眼前就只剩下了残花枯叶。
墨莲临水自照,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花瓣,叹息道:“唉,到底还是没化出人身。”
从不芜提议道:“我给你渡点气,能保你数年不死。”墨莲不依:“靠别人化形,那多没意思。让别人知道了,不得笑死我。”几经秋风扫荡,墨莲油尽灯枯。
她奄奄一息地说道:“等我死了,你就再交个别的朋友吧。”从不芜抿唇:“我在这儿等你,明年夏天,你就回来了。”墨莲却说道:“来年开花的就不是我了,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从不芜慌忙说:“你明明可以不用死的,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墨莲依旧摇头。
“等我死了,你就走吧。“墨莲苦口婆心,“我知道你看重情义,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要刻舟求剑。”
如此这般,从不芜又送走了一个朋友。
一程又一程,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蓦然回首,她还是孤家寡人。在水里度过一个秋天,雪如鹅毛飘落时,岸边走来一个钓叟。他径直向丛不芜走来,丛不芜思索须臾,变成人形。肩上的蓑衣能抵挡大雪,却挡不住她腰间的几串铜钱。钓叟抛甩鱼钩,指指铜钱,说道,“有它在,你此生无望大道。”“我心知肚明。”
仙府之主绝非等闲之辈,丛不芜早就猜到了。静默一会儿,钓叟又道:“我看你长久呆在湖中,想是没有去处,不如你就入我门下,叫我一声师父?”
丛不芜自然没有同意:“我有师父。”
“难怪。”
鱼儿咬钩,钓叟却不大关心,手里虚虚握着钓竿,对丛不芜自报家门:“我叫原岁侣,是个散修。”
“哦。"从不芜直截了当地问道,“找我什么事?”原岁侣道:“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出你绝非等闲之辈,想招揽你入我麾下。″
“入你麾下?“丛不芜好奇,“怎么,你要造反?”“…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原岁侣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将钓竿彻底放下,“实话说,我……”
从不芜不打算听他绕弯:“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直说吧,你是做什么的?”
原岁侣回答她:“寻宝。”
从不芜听说过这种营生,什么“寻宝”,不过是个幌子,说是打家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