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亲人相伴左右,不过日头一升一落,竞就昨是今非了。他这情状着实吓人,一旁的姜三夫人拢着一双儿女赶紧进屋避去了,薛辞年感知到臂弯中的少女在一点点往下坠,不免分心:“乔泊霖你冷静一些,你阿兄的死不简单,你我都身在局中,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乔泊霖擦了把面上的血,毫不在意的笑:“我阿兄求的什么,我知晓……但我不需要,薛辞年,我不是条摇尾乞怜的狗,没有阿兄的庇佑,也能找到属于我的自己道。”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季窈脑子只印下乔泊霖转身离开的背影。决绝,而孤寥的。
大
月上中天时季窈方醒,室内燃着一豆烛光,透过掩映的罗帐,影影绰绰显出少年的身影。
他未束发,只用月白丝绦松松挽了一半,余下的流水般自然披垂,散落几绺碎发偎在耳畔,像是工笔画里泅开的淡墨。往日的风流意气尽数褪去了,整个人柔软的如同沾露的花,安静守在榻侧,正认认真真雕那块玉白色的鹿角。
夜漏仅剩三刻,更阑人静,屋中唯剩轻轻的刮削声,季窈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儿,开口问:“怎么不去睡?”
那声音停下,刻刀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碰响,衣裳恋窣几下,他脚步一动转到榻前,“醒了?”
他没有挑帘,季窈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低低应一声。薛辞年没回话,转过身不知做什么去了,季窈怔忪间还未回神,他又很快返回。
低垂的帐帘微晃,合拢处探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方才当是净了手,指尖还有些湿润,拈一叠雪白的云片糕,声音隔一层薄纱传进来,“庖厨的人都歇下了,先垫一垫,待天亮了再说。”
季窈却不知如何作想,伸去接云片糕的手多往前了一寸,抓住他的手腕。她并未施力,只想借着他起身,少年却毫无防备,教她拉入罗帷。若有似乎的玉兰香霎时将他包裹,初嗅时携着晨露般的清冷,离得近了才觉出一缕柔润的甜意。
少女一编香丝如乌云垂下,那双圆润的、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定定看他,总算说了句稍长的话,“陆家的人追查到了吗?有没有消息?”薛辞年面上表情细微的变化,唇角弧度拉直,“就这个?”“阿。“季窈茫然看着他,到底心系于此,没想太多,抓在他腕上的力道紧了紧,“有没有呀?”
薛辞年低头看一眼被她抓着的腕,指间云片糕教他掐出月牙痕,抿唇道:“我动了内力,昏到晚间才醒,所以不清楚。”他前夜在鬼船上与那东家以身相搏时,本可以将引线压灭,没成想那人欲将来往信件着火销毁,薛辞年不得不舍弃其一,冒死抢来了信,在引线烧尽的前一刻翻出舷窗,投入水中。
可随之爆开的浪气太凶猛,他被震的肺腑皆伤,当即在水中反出一口血来。却还是下意识忍痛屏气,向水面游去,他水性虽不算差,但终究受的伤重,险些没能望见生天,好在江底弹起的浪拖了他一程,将他送到了岸上。这两日风波迭起,二人皆被磋磨得可怜,你晕过来我昏去,连面都碰不及,自然没来得及听他说这些惊心动魄。
知他伤情不虞,季窈急忙上下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她定神一看,竟见少年一只膝盖抵在她的榻沿,因自己的拉拽而倾身覆来,拢了她半边身子,若非腰腹提着力,只怕就要将她扑倒在枕席间。何时上了她的榻?
季窈反应过来,满心心拘谨,面上仍佯装镇定,不动声色松开他的手腕,去取他手中的云片糕,“你……好些了吗?”薛辞年松开了云片糕,也直起了身,膝却不肯下榻。因背着光,他两眼浸在一种极致的暗色中,注视她良久,忽然道:“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在京都。”
案上灯花短促地爆燃一声,急剧闪烁片刻,悄然熄灭了,面前惟剩少年挺拔的身形轮廓。
季窈敛色,“你为何会死?”
“从前读史书,总笑前人愚钝,如今方知这青玉笏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