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声渐行渐远,木门再次阖紧。
他走了。
郑明珠没动,她靠在身后的墙壁前,又等了一刻钟左右才慢慢掀开蒙尘帐。萧姜一个受世家挟制的傀儡皇帝,怎么可能深夜跑到官署来,还能是找郑太尉议事不成。
那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今夜她来官署,是突然的决定,连在文星殿最为亲信的宫人都没告诉。萧姜又怎会知道。
就算有人通风报信,来往甘露殿也需要半个时辰,不会那么快。郑明珠扶着额,阵阵忧虑和无力感压在心头。这感觉就像头顶罩着一张看不见的网,她猜不透持网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这网何时落下。她可以输,可以死,但不能是现在。
良久,她恢复了气力,起身来到窗边窥视仓房外的情形。正要推门出去时,手又缩了回来。
都追到此处了,还能轻易放过她不成。萧姜肯定在外等着她自投罗网。狭窄的仓房内,摆满了各种鼓乐器具。她踱步其中,思量对策。忽而,她的足尖撞上高柜,一把琵琶掉下来,正落在她怀里。郑明珠眼睛一转,抱着琵琶推门而出。她看向仓房尽头,大门此刻虚掩着,隐匿在屋檐投下的暗影里,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不遇见自然最好。
这般念着,郑明珠将手中琵琶扔在西墙上,自己如方才那样爬上去。她翻身而下,抖落身上的雪,拎着琵琶往后宫方向去。远离少府后,心头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下来。回后宫的路有三条,其中一条经过园子,比其它两条远些。冬日里无人把守,更无人会深夜来此。
如豆灯火只照亮连廊尽头,萧姜靠坐在栏杆前。微光打在男人脸颊,眼睫和颧腮投出漆暗的影子,看不清对方的神色。看见这一幕,郑明珠僵在原地。随后她不动声色上前,在萧姜面前停下。她没有行礼,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无声地对峙。
郑明珠方才已经想明白了。
她不该私自去官署找那两个将领不错。但萧姜又有何立场在夜半去官署?她作为郑氏女,不该插手郑家废立的内幕。萧姜一个傀儡皇帝,就更不该沾染半点有关晋王的事。
无论晋王遇害与萧姜有没有干系,他撇清此事装作不知,都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左右她现在已想好了说辞,萧姜若去太后面前告她不守宫规,她也不怕。“去哪了?”
萧姜拨弄掌心心一截软剑,视线直直看过来,自上而下舐过她全身。郑明珠抱起木琵琶,温声回答:“少府官署后的仓房。”萧姜起身,接过她怀中的木琵琶,在手里掂了几下。指节触上琴弦,随意拨动几下。弦音弹出来,如珠玉落盘。
“抱病几日,却在深夜乔装成宫人模样,就为了这个?”郑明珠点点头:“不瞒陛下,我并未得风寒。”“太后一向不喜我不学无术的模样,也不愿见我与陛下积怨。”“深夜在少府仓房里苦练琵琶,正是为了讨陛下欢心。”她在众人眼里,行事乖张奇怪,更与姐妹不睦。所以为了讨新皇高兴,背着众人悄悄练琵琶,无人会怀疑。
“自然,我知道陛下不愿见我。”
“这些不过是让太后娘娘安心罢了,不会搅扰陛下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