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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梅斋】
满园龙游梅傲寒盛开,遒劲的枝干似是名手墨笔,枝头点染红花作团簇霞帔。天气晴好无风,沈乔笙四边垂挂竹帘的梅花台上伏案写字。
不知太后那处出了什么事,朱嬷嬷让她到这里来等,自己却迟迟不现身,她只好先做其它事情消磨时间。
纸上墨迹变淡,没有砚台,她只好再次把笔尖含入口中抿化。
台阁外有人穿行而来,衣料摩擦枝梢,她耳尖一动,循声望过去,看见一截袍摆露于帘下,她笑笑:“嬷嬷您来啦。”
嬷嬷说过今天要查验功课,相当于修业中期小考,她得抓紧准备。收起面前铺满桌的纸张,她口中不停:“嬷嬷,不知今日会试考些什么,由谁来主考呢?”
因着有上辈子,她大约还记得考些什么。只怕同祖母归家一样情况有些异变,便顺口问几句。
等到收好桌面,都没有等来嬷嬷的回应,她奇怪地看向帘外模糊的人影。
细看她才发现那人身形很高,不像朱嬷嬷呢。那人也正透过竹片看她。许久。
“教这点破落规矩还要考试?”
谢袭容轻笑不屑道,“麻烦。”
她心里一阵意外的亲切惊喜:“殿下来了!我还以为今天进不去寿康宫,见不到殿下您了呢。”谢袭容听品着她语意:“你很想见本宫?”“当然啦,很想见您。”沈乔笙起身。
她能感觉得到,长公主殿下对她的亲近行为,已然不是抗拒,这样艰难的进步,她当然希望抓住机会更进一步。“嬷嬷安排的考官就是殿下吗?”她走过去打算掀帘迎他进来。他站在帘外,竹藤稀疏的孔洞内,她酥软易折的倩影正接近。
他突然想起这浑身的血,他天生怪异,不在意受伤,甚至隐有一丝恶劣,想以这幅样子吓唬她,玩味她惊骇的反应。临了却觉得没趣制止道:“站住别动。”她将要触碰到帘边的手停住,听话地站在原地。
“就这样说。”
“就这样考学吗?”她会错意。
他懒得纠正:"为何这么用功?成日不是读书算账就是四处奔走,比本宫还忙碌更甚。"
沈乔笙没想到殿下会关心她,看了眼手里捧的书册,她感动也感慨地叹气道:“封侯是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殊荣,可惜父亲的旧部全都死于多年征伐,世上几乎没有与他追随信任的兄弟了。
我从小就明白,沈家这样薄弱的门户,要么不停地建功绩,要么让孩子们出去同各家望族联姻,方能长久生根。”
谢袭容没说话,她也很少这样认真、平和、详细地陈述自己:“沈家孩子里多的是争气之人,我兄长是兵部左侍郎,长姐更为大壅第一女骑将,他们都能挣功勋。
而我,自问若是像他们一般骁勇,侯府是否就能不受桎梏走得更高,站的更稳?我没有答案,因我不是将才,我知道我需要做第二种人。
素来安于此命,只是唯恐识人不清,害了所有,若是那样……我罪责万古难偿。”
多少次梦回前身,她独对残败焦黑的门庭,幽魂徘徊门前,自恨自怨,饮泪吞血,如今宣之于口,如何能被一句“难偿”道尽。
太子害人作歹不是她的错,事发却因她而起。
喉头压下哽咽,化作隐而不发的,令人心疼的颤音:“现在我想做的,只是努力维护这份安稳和荣耀。”
脸颊爬上冰凉,她还没发现自己落泪。
眼泪滴下的瞬间,谢袭容起手断然掀开竹帘,垂眼看她。
回暖后的天地间雪水蒸融,她吓得瑟缩原地,一袭霜色衣衫,瘦影淹没在如火的花海,像是唯一澄净透明的清冷花瓣。
他着眼上下扫她,吭笑嫌弃:“没怪你,又哭?”
沈乔笙哪里管的上哭不哭,她被公主殿下血污玷染的脸骇得瞪大双眼。那一道伤口在他绝美无暇的脸上,显得如此刺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