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而怒,为自己而怒,为这天地荒诞而怒一一而此时此刻,凡人盛凝玉只为身后一人而怒。这一切的思绪,不过是转瞬之间。
盛凝玉掌心向上,劈出一剑的同时,她看到对面的“盛凝玉"同样挥来一剑,她看得清楚,那分明是第一重。然而在挥剑而出的刹那,“盛凝玉"似乎看清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竟是生生扭转了剑势,化为了第五重。九重剑修九重景,一为喜,二为悲,三为苦,四为静。第五重,可见地狱众生无度,而盛凝玉将其归之为"怜”。怜他人哀苦,怜他人迷途,怜他人落得白茫茫一片,怀中空无一物。昔日里,盛凝玉并不喜欢这一招,只因这样的情绪太过于专一,她虽然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实则众生在她眼中如同黑白剪影,只有寥寥人才附着色彩。而此刻的谢千镜,明明身上干净的只剩下黑白与血迹,但在“盛凝玉"的眼中,却耀眼又绚丽,他像是一朵浮在水面上的菩提莲,。在剑锋与虚影交替的瞬间,盛凝玉感受到了“她"的心心绪。那直冲心脏处的剑尖,最后,只在眉间划过。…原来如此。
盛凝玉想起谢千镜眉心那道朱砂似的剑痕,恍惚中,更觉得荒诞。她出剑做不得假,剑势上所裹挟的杀意也做不得假。怪不得谢千镜说恨她,怪不得谢千镜想杀了她。盛凝玉垂下手,根本不敢回头。
褚长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从来见血封喉的剑阁弟子,也会失了手?”这样陡然转过剑势,余波都会被持剑之人自己承受。果不其然,走到她身旁的褚长安一脸古怪:“之前谢家窝藏魔种,意图颠覆操控三界,没想到反而祸从墙内起,还波及了不少褚家人……凝玉师姐这样心软,是和这位谢家子有交情?”
盛凝玉看见“她”收剑入鞘,并将自己右手缩在了袖中。果然受伤了,盛凝玉想。
“谢家?”
盛凝玉看见“她”收敛心神,故意用毫不在意的语调道,“外人罢了,你现在是我未婚夫,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盛凝玉猛然间想起,谢千镜曾问过她,若是碰见二选一的情况,会不会选他。
…怪不得。
怪不得。
饶是在自己的记忆幻境,盛凝玉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那正在脑中复苏的记忆,将她的脑子碾得生疼,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出现了溺水似的窒息感。原来是这样……竞是这样。
此言仿佛一道利剑,所有过往在这一刻全部定格,每个人脸上都是夸张滑稽的神情,而此方记忆幻境也从远处开始寸寸崩塌。盛凝玉陡然转过身,身上的衣袍犹如绽开的菩提莲,掀起了一阵清风。她蹲下身,抬手隔着虚空中的屏障,拂过谢千镜的眉间,却擦不去一点鲜血,只能任其流淌。
盛凝玉不知道除去脑中的那些之外,是否还有别的自己未曾想起的东西,但现在,她只想着眼前的谢千镜。
他当时一定很疼。
于是盛凝玉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谢千镜。】
她松开了自己一直紧绷的右手,虚虚环住了他。明明周遭的一切都被静止,可谢千镜的眉心还在渗着血,红色的鲜血蜿蜒而下,好像流不尽似的。
哪怕直到他此刻没有任何感受,这一切只是那被她遗忘的记忆,但盛凝玉还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过去的自己没有选择他。
但现在的自己,一定会选择他。
在所有的回忆化作备粉,大片大片的黑夜将二人侵蚀之前,盛凝玉将他的名姓反复轻念。
【谢千镜,谢千镜……,
【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