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都和
这些一生困在小山村的农家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以前看过的小说中那些优越感十足的穿越女们——毕竟和这个腐朽、落后的时代相比,她们确实与众不同。
但直到今天,陈青叶才发现她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可笑。她的傲慢,她的高高在上在时代的洪波下是如此的不值一提。等级社会的巨浪下,她这艘来自现代的小船也会翻。
世界上果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观潮的人只会赞叹它的壮观,唯有被卷入潮水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汹涌。陈青叶曾经高高在上地俯视世间,她嘲笑时人的愚昧,讽刺时人的无知。
但当她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世间一蝼蚁时,陈青叶突然生出了悲悯之情,她悲哀时人的苦难,怜悯时人的无奈,她也悲悯自己的人生。
陈青叶再没有哪 刻比现在更清晰地意识到——她和这些她曾鄙视的女人们一样,都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沼泽中,家庭、宗族、社会都在不断地拖着她们往下陷。每个人都在这个沼泽中活得挣扎,活得拧巴,活得言不由己,活得心不由衷。但她们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沉沦,因为越挣扎,陷得越深,死得越快。
陈青叶被瞬间汹涌而来的无力感掩埋,她悲愤、无奈且绝望。
她靠在后院的墙上,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孤岛上,独木难支,孤立无援。
天空寂寥,土地广阔,但整个世间除了她的心跳,再无任何声音。
心酸和恐慌难以抑制,恍然间,陈青叶已泪流满面。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家,想她的来处,想那片故土。
陈青叶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后,她就躺在出租屋的软床上,还是那个患有“星期一不想上班综合症”的普通打工人。可惜,这不是梦,永远都不会有醒来的那天。
***
陈青叶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目光突然放到了鸡圈上,她看着窝在里面的蛋鸡,突然生出一股难耐的戾气和烦躁。
内心的躁动驱使着她弯腰捡了个石块,狠狠地投进鸡圈里。这一连串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受控制的,直到鸡圈里的鸡被突如其来的石块惊得到处扑腾,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陈青叶呆呆地看着看着鸡圈里的动静,忽然想到了张氏刚刚处理那只老母鸡的样子,这两个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跳转,不断重合又分开,越来越模糊,又越来越清晰。霎时——"叶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声仿佛一声悠远厚重的钟声,瞬间就敲醒了陷入沉思中的陈青叶,她如梦初醒,醍醐灌顶。
怎么会一样呢?她和他们不一样。
鸡被惊了还会扑腾,她怎么能认命呢?
她可是陈青叶,在科技时代、文明社会生活了二十五年的陈青叶,她的见识永不消失,她的思想永不磨灭。
和这些被禁锢的古人相比,她至少是清醒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陷于沼泽中,也明白自己正被时代的巨浪裹挟着。
她还是敏感的——她并未被身体和精神的束缚所麻木,她清晰地认识到这是煎熬、是折磨、是驯化。
她会感叹那只老母鸡的命运,就像她会悲悯每一个农家女人的一生。她不是吕氏不是张氏不是陈丽娘,她不会对苦难见怪不怪,也不会转移苦难、传递苦难。陷入沼泽又怎样?她可是陈青叶呀,她在现代时不知听过看过多少误入沼泽地的自救方法。
可以不挣扎,但要保持冷静。
可以暂时躺平上身,但不能忘了慢慢拔出双腿。
可以移动的幅度小,但每一步都要平稳。
可以抓住野草和藤蔓借力,但只有踩到坚实的地面才可以放心。
只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她总能脱离沼泽,重获新生。就算走不出去,陈青叶相信,只要坚持自救,她也会是在沼泽地中活得最久还活得最好的那一个。
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