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大大的眼睛瞪得圆溜溜，仗着自个年纪小，开口问道：“嬷嬷要把我们赶出去吗？”
遭了荒的年成要那么多下人干嘛，如今地主家都没有余粮啊。
现下给她三吃主子们的大干饭都给了，除了放出去自生自灭，还有什么说得通的。
小铃铛眼睛闪了闪，泪花浮现至眼眶，小身子打着哆嗦。
她虽然是个下人，但自小被家人抛弃，印象全无，魏府就是她从始至终的家。厨娘是她干娘，没亏待过吃喝，可小铃铛也知道外面的日子艰苦。
好似如今跟在六少爷身边，那威风凛凛的小花姐，以前就刚来的时候也和个叫花子一样似的。厉害如她干娘那也是逃过荒的人，至今家人音信全无，小铃铛听到时吓得直接把眼睛闭上。
小铃铛没吃过那个苦，也不想吃那个苦。
她喜欢魏府，喜欢二夫人，喜欢五小姐。
这个府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喜欢。
给她一口焦黑焦黑的饭底子就好，小铃铛不贪嘴的。
她忽的跪地，连声哀求。“嬷嬷您就当养小猫小狗好了，别赶我和干娘走，求您了！”
小丫头生的粉雕玉琢，模样标致，晶莹泪珠滑落脸颊，神情懵懵懂懂且带着几分惧意。
小铃铛眼泪模糊双眼，可怜巴巴的望着高出自己好几个头的于嬷嬷。
厨娘不知所措，想要笑一笑却是怎么都扯不开嘴角。
陈伯沉默不语，跟着一起跪在地上，机械又重复的磕头，额头发青红肿也不在乎，衣领沾上星星点点点血污尘土。
于嬷嬷刚开始被小铃铛的大惊小怪弄得有些想笑，可看到厨娘和陈伯两个有手有脚的壮劳力一起跟着哀求时，脸色微妙起来。
这世道远比她想的还要差不成。
有麻烦了。
于嬷嬷眼神微眯，看向厨娘，给了一个有话就说的示意。她知道这人虽然围在小小的灶台间打转，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农闲时经常在十里八村出没，消息面很广的。
厨娘担惊受怕好几日，也是害怕极了，将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腾干净，“听说去云州的路已经断了，外面全是闹事的。嬷嬷和夫人少爷没回来前，有人牙子带男童女童过来给族里的人挑选，被族里管事的叫人赶出去了，嬷嬷，那批货资质不错，好些个能写会画的。”
厨娘低垂的眉眼间，皆是难以释怀，面容悲戚着。
视线不由自主望向窗外的枯树，死了就是死了，还能重新焕发生机不成。
被洪水浸过的死木，永远不会开出鲜艳的花朵。
她们这些被蒙在鼓里很久很久的人，终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吧！
炉灶里的火柴噼里啪啦，屋里安静极了，一群嘎嘎乱叫的乌鸦从三合村上空飞过。
预示着将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向于嬷嬷袭来，听清厨娘的话中话，彷如大热天被泼了盆凉水，透心凉。
什么叫资助不错的货！
说的明明就是地主家都无余粮啦！
外面怎会乱到如此地步，二爷在朝中当官时，她也与夫人时常关注各种府邸快报，知天下大事。自英明神武的宣宗皇帝上位以来，境内国泰民安，各国来朝，也不过短短七年，就糟蹋成这样啦！
枉二爷与我儿子给你们程家，用血肉换来的江山！
狗杂种。
于嬷嬷思及，昔日在前线英勇作战而牺牲的两个儿子，那小小的，那葬在二爷边上的，身处异乡的衣冠冢，胸口绞痛。
不过，必须尽快将消息告知夫人，于嬷嬷心想。
家里有她之前偷偷留下的粮食，但心中有数是最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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