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日秀娥坊中的每一幕,了然都瞧得清清楚楚。她的心神仿若从身体中游离了出来,清明得很。昏睡着的,不过是那具早已不堪负荷的身子。了然也不太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却知道另一个了然的神识如今也已然离开了那身子,如今不知魂归何处。
她亲眼瞧着浣儿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如今似是实在困了,也只是趴在自己的床沿前略略盹着。了然看着那一向温润的面上,如今布满了疲倦与担忧,不禁有几分心疼,下意识地伸手在浣儿的面上轻轻抚了抚,只是她如今到底不过是一缕神识而已,万般温柔,浣儿也无从查觉。
瞧着这一幕,了然不禁回想起当年在沧州城的守候。只是,如今二人的角色恰恰颠倒了过来。
她已情知了然如今不可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反倒安心地轻抚着浣儿的面颊,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微皱的眉头轻轻划过,替他揉了揉眉心,又轻柔地掠过他紧闭的双眼。浣儿梦中的眼脸依然不停地颤动着,想必睡得并不安稳。
来到这个时空后的几年里,她的心还从来没有这一刻般宁静。上一世的纷纷扰扰、世态炎凉,上一世的委屈和冷漠,这一刻均不知不觉地离她远去了。她的心如今全然沉浸在与浣儿相识相知的记忆碎片中……
珣王府中的第一次相识,便觉得他与其他纨绔子弟决然不同;
竹园的几次相伴,仿若曾经相识一般,那般默契;
三阳镇王婶一家遇难,正是浣儿帮自己惩了恶人,报答了恩人;
这些年送给自己的各式小玩物很少间断,想是他无论走到哪儿,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吧?
京城中紫瑛遇险时,同样是他的手下协助自己救人的;
被鹰浩掠走的一路,浣儿始终不曾放弃过寻找;
……
回想着曾经的一点一滴,她只觉得这颗心从来不曾这般的幸福与温暖,双手已然不自觉地揽住了浣儿,紧紧了搂了搂,又用自己的脸颊紧贴着浣儿睡梦中的面颊,心里只觉得很满足,从前总时不时冒出的空荡荡的感觉杳无影踪了。
每觉得与浣儿的心接近一分,便感觉自己与了然的那具身体更契合了一分。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一直让自己与那具身体产生排斥反应的,并不仅仅是一直隐匿着的另一个灵魂,而是自己始终游离在外的心。下意识地,总还是将自己当做上一世的人吧?
她终于决定了这颗心的归属。
那具身体仿若忽然有了引力一般,了然只觉得自己的心神比自觉地离她越来越近。
而先前被了然紧紧搂过的浣儿,按说并不该有任何感觉的,毕竟真正搂着他的不过是一缕神识。然而,他却仿若感觉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竟溢出一丝惊喜,瞬间便醒了过来。只是第一秒钟便瞧见了床上依然昏睡着的了然,那难得的一丝喜意便又消逝了。
只是,心中依然余留着一丝异样的感觉。
此时,门外有了两声轻叩。
他立时起身,步伐却轻柔得很,只唯恐惊扰了床上的了然。
瞧着屋外来人递过来的书信,浣儿面上立时喜意满面。原来当日他见了然晕倒却无计可施时,便派人给珣王送了封信去,只盼着叔父曾经推荐给自己的那位帮自己脱困的神医,也能助了然一臂之力。
原本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便昏睡过去,一睡就是几日,且一次比一次睡得更久。瞧了很多大夫,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脱不了这莫名生出的毛病。直至叔父荐来那位神医,得他相助,自己这毛病竟真是很久再未犯过了。
瞧着书信中的内容,尤其是信尾写着的警示,浣儿并未有一丝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