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楚传统, 新年共休沐五日，从年二十九到初三。
今天是恢复早朝的第一天，刚放了五天假的大臣们还没完全从假期状态调整过来, 人已经站在勤德殿里，魂儿却还在床上睡着, 哈欠之声不绝于耳。
唯独站在武官首位的燕如尘精神抖擞——这还是小将军被调回京都以后第一次上朝, 自然拿出了十足的工作热情，他脱掉了那身寒光森然的银色战甲, 换上一身鲜艳热烈的绯红朝服，衣袍上的狮子神武非常, 栩栩如生。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这群困得东倒西歪的官员，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心说这群家伙平常都是这样上朝的吗？这要是在玉阳关, 他非要罚他们出去跑个十圈清醒清醒不可。
最终，他视线定格在除他以外唯一看上去还像个人样的某位大臣身上,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到三旬, 身量和他差不多高，他闭着眼, 象牙笏板拢在袖中，脊背挺得笔直。
燕如尘一身武艺卓绝, 感知力也非常人能比, 他一眼就看出这人重疾缠身，浑身上下没一点生气, 再细瞧, 果真见他瘦得形销骨立, 露在袖子外的手上骨节嶙峋, 朝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无比宽大, 好像要把这具孱弱的身躯压垮，让燕如尘怀疑自己稍微大声点说话，就能把这人震死。
他看向对方朝服上的仙鹤。
一品大员，谁？
莫非是他小时候听父亲提起过的，那位传说中的相国薛霖？
不过他居然还没死？
父亲跟他说起薛霖，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父亲就说薛相时常吐血，指不定哪天就要驾鹤西去，十年过去，这人竟还活着？
燕如尘一时不敢确定，身后的官员们站在这里醒了半刻钟的盹儿，总算是清醒几分，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啊，陛下怎么还没来？”
“你休沐休糊涂了？陛下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上早朝了。”
“哦，对，摄政王怎么还没来？”
“说的也是啊，摄政王这么多年从没迟到过，今天是怎么了？”
“这才晚了一刻钟，许是跟咱们一样睡过头了，再等等吧。”
燕如尘耳力过人，将他们的交谈一字不落听进耳中，不知是谁打了个哈欠，阴阳怪气道：“不是我说，既然摄政王也起不来，还不如多休两天，休到大年初五多好，他能多睡会儿，咱们也多睡会儿，省得站在这里干等。”
另一人听完立马不乐意了：“快闭嘴吧你，摄政王勤勉，十一年如一日，不论刮风下雨从没罢过朝，不过是迟到了一刻钟你就在这叽叽歪歪，你敢说你这些年没迟过到、没请过病假？摄政王阴阳你了吗？”
“啊，这，你，我……”
“都别说了，”有人试图制止他们，“你们难道没发现薛相也在？在这里议论这些，是想下朝以后让薛相参你们一本？”
“什么？”之前产生争执的官员瞬间震惊，“薛相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薛相来了，燕如尘只听到无数句层层叠叠嘈嘈切切的“薛相”，紧接着迅速归于平静，鸦雀无声。
燕如尘重新看向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心说还真是他？
燕小将军虽然已经当了七年的将军，可他出生在玉阳关，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自幼就跟随父亲出征西泠，这些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时至今日，居然是和薛相第一次见面。
正在他研究薛霖这人时，忽然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
摄政王终于出现了。
裴晏貌似还和往常一样，身姿矜贵优雅，步伐沉稳从容，他慢条斯理地顺着台阶来到御座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诸位，年节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