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这一天过得太曲折漫长,程晏睡到日上三竿仍舍不得起身。
程晏忍着浑身的酸痛,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身子真是强健极了,若是她现在随着程璟出门做什么江湖郎中,那她自己怕是要先变成那个需要“妙手回春”的将死之人。
才想到这,便听玉竹说程璟找她过去。
“你让他老人家走两步吧,我是过不去了。”程晏用着早饭,连寝衣都没换下,正打算在榻上度过一天呢。
“先生说,他要走了。”
于是程晏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彺暮苍斋去,边在心里腹诽这老头哪天走不行,偏就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才跨进院门,便瞧见程璟已经把他那小包袱放在石桌上,重新换上了雪白的一身,整装待发了。
“怎么就走了?”
“唉,早走晚走不都得走吗,哪天不一样?”程璟又摆出那副得道高人的样子来,好像事事通晓似的。
“我也就是客套一下,您老去哪儿,我哪拦得住,我是说,怎么今日才走。”程晏不给他一点面子。
程璟摇摇头,“你年纪小,我不同你计较。”随即多了几分认真道,“你的脾性我晓得,嘱咐的话我就不多啰唆了,留个人给你。”他指了指身边的侍女,瞧着和玉竹忍冬几个差不多年纪。
“青鸾?”程晏对她并不陌生。
青鸾是个孤儿,自小被程璟捡回来,放养着长大。
“你身边儿不缺伶俐的,她呢,会些拳脚,跟在你身边,安全。”
程晏一笑,“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儿有什么危险。”
程璟一撸胡须,“随你怎么说吧,人我是给你留下了。”他挟起包袱,“走吧,送我上路。”
程晏指了指身后小厮抱着的两只酒坛子,道:“你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了个地方,替你饯行。”
两人才从后门出去,便瞧见了孟淮安。他似是早早就来此等着了。
“呀,你来啦!”程璟立马眉开眼笑道。
孟淮安点了下头,“没法随你快意江湖,自得来送你。”
这两人寒暄着,却没人想给程晏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程晏想到孟淮安曾住在金陵,也脑补了个大概。不过,“没法一同快意江湖?”这老头到底邀了多少人啊?
她扫了眼程璟和孟淮安,“走吧,一起。”
程晏知道雁江楼,是因为程况。
雁江楼这块牌匾挂在这楼上的时间甚至比大启迁都至此还要久。也是因此,雁江楼并不如近几年时兴的那些花哨的酒楼一般雕梁画栋,但却独占了个好地界儿,自二楼的包间望出去,是整个河道最好的风景。故而这雁江楼虽不时时客满,但楼上的包间却是一桌难求。除此之外,支撑雁江楼常年不倒的另一个缘故,便是这儿的酒,几十年来,靠着闻名而来的酒仙醉客,颇有闲情逸致地一番渲染,倒也有了独树一帜的情怀。这些好酒的老主顾里,程况便是其中之一。
任惧内如她这位二叔,也不免偷偷来这闲饮,这样的地方来招待程璟,再适合不过了。
果然,程璟甫一迈进包间,便被眼前之景吸引了。他倚在窗边,瞧了又瞧。
待他转过身来,那神情却让程晏有些拿不准了。
有神的瞳孔似是染上了阴翳,就连眉梢也垂了下来,手腕撑在椅子上,用力地抓着椅子背,指甲上凝着血色。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某种沉痛中,半点不见他平常百无禁忌的豁达。
程晏从没见过他如此,愣在原地,试探着道:“这儿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们就换个地方。”
半晌,程璟摇了摇头,松开手,坐在了那把椅子上,道:“这地儿不错,我挺满意。”
程璟一下子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