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应该是四年级下学期的事情了,晚上放学回家家里锁着门进不去了,自己委屈巴巴地在门口等娘爷回家。等了有一个多小时,前边本家一位大娘叫着我小名问我放学了啊,来俺家吃饭吧。我一听感觉不对,问娘爷干嘛去了?大娘说先别管了先吃饭再说……
我还是个孩子急得泪都下来了,大声哭喊着大娘快说娘爷去哪了?大娘忙说:“怎么这么胆小呢,你娘爷本来觉着你还小,不想让你知道,你叔叔开拖拉机轧死了个小孩,孩子家里来了几十个人呢,肯定会打仗,不想让你去怕伤着你,咱们家族里人多数都去了,也不能让人家随便欺负不是?快来吃饭吃完做作业,完事早点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听话快来,咱老刘家也不是吃素的,打仗还从来没怕过谁呢!”
平日里娘爷跟大娘大爷也处得不错,也没少在大娘大爷家吃饭,吃顿饭也倒真不是个事。只是还在担心家人如果跟人家干仗会不会吃亏,当然了俺们老刘家远近闻名的百年大家族,洪武年间来自遥远的大槐树下,大槐树是我们的母亲树,做梦都想去树下乘凉,玩耍的地方。大槐树的后人打仗赢不赢不说还从来没怕过谁这是俺们老刘家骨子里的骄傲。就是吃饭做作业睡觉,娘爷那么大的人了用我管,咱得像个爷们……
老老实实的去吃了饭在大娘家做完作业娘爷还没回来,大娘家的大哥大姐因为年龄大,身体壮,也都去站场子了,所以大娘家几个哥哥们的床铺都闲着,大爷更是不能回来。
好怀念那时的农村,一旦以姓氏宗族为单位的家庭有一点受欺负全家族倾全力帮助,要人出人,适当的有钱出钱,几千上万年的宗族观念非常强势的存在,几十个人的小门小族见了几百上千的大族成员说话就得尊重尊重再尊重,否则一不小心就惹祸。当然了每个村多数有好几个家族,一个家族一个村的很少,出了村后,家族就得让位于村庄,就像我们北山庄,人口五百来人,在十里八乡也不是小庄,一些爱闹事的爷们娘们儿在外庄总是经常性的把北山庄挂在嘴上,人家大多高看一眼。
宗族村庄观念或许是中国人最原始的爱国情怀。因为国家太大了,我想爱国,但是国家在脑袋里没有什么印象,最直观的家族和村庄我们是肉眼可见的。在外面自己家族里A可以欺负B,对外族时A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B;同理对外村时当同村老李家的C遇到别的村庄的人打骂时,老刘家的A必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在强大的家族压力下,逝者小女孩的父母爷爷奶奶舅舅叔叔们轮着把叔叔揍了一顿,因为叔叔家拿不出钱来,所以大人们本着让叔叔挨揍少拿钱的精神在老刘家绝对能掌控现场的情况下由老刘家的家族长和老爸出面,赔了逝者老赵家很少的钱就签字画押事情终结了。
叔叔这揍挨得值钱,当然在家也是躺了好久,怎么说呢,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不过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事了呢?
中国人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就这样只是打了人家一顿,基本上没拿什么钱就完事,叫谁谁不说不是那回事呢,很明显的,在强大的老刘家家族面前,打也不敢往死里打,告官也不敢告,要钱又没钱。只好先忍着吧。
不过对方那老赵家也是个大家族而且发展势头良好,也算兵强马壮的。
一个塌天大祸就这样完结了,一切又似乎回到从前了,只是老赵家那个可爱活泼的小闺女从世界上消声匿迹了。
我却是总觉得还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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