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关天,你怎么说得轻轻巧巧的。”江毓宁不赞同地白了他一眼,让知夏把药方递过去。
“您瞧您这,咱这一抓药的您也跟我说不着啊。”伙计一撇嘴,努力给自己找补,“客官真不是咱说话不好听,您瞧瞧他们身上穿的,是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的样子吗?咱们这儿又不是做慈善的。这有钱人生了病能靠钱吊着,这穷人生了病啊花钱你就等于要他们的命,像他那样的病,一看就不好治,何必给他们希望呢,咱按照方子给您捣药了啊。”
知夏本是听得生怒,直到听完他后头说的话也冷静下来,沉默不语地望向江毓宁。
伙计取过戥子,用杆子在底上敲了敲,把戥子正面的尘土抖下去,按照方子所列从木抽屉里一一抓出药材,一样一样地去称重,他麻溜地将每一味药独立包成小包,再将几剂并成大包,大包的尺寸和形状完全相同,包成平顶的金字塔形,其他的再用冲舀和碾槽捣碎成粉,他边捣药边咂巴道:“这世上有一种病,叫穷,您知道吧,那啊没法儿治,咱们是帮不过来的。”
药柜两侧贴着两幅对联,大联是:宁愿柜上药生尘,但愿世人多安康,横批:天下平安,小联为: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江毓宁知道一个现实,哪怕是她所生活的时代,也仍有30%的人看不起病,看病难看病贵仍是大部分人的绊脚石。母亲所在的中医院,曾经接诊过一对老夫妇,他们卖了老家的田地和牛羊凑出的一千多块钱,跋山涉水挂了200多块钱的专家号,到头来被提前告知的医药费劝退。
他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母亲后来也不知道那位得了矽肺病的老人家有没有活过那个冬天。
江毓宁曾问母亲,从医半辈子,治好的人多,还是治不好的人多,母亲只说了两句话,其一“药医不死病,医治有缘人,医生治好了病,但治不好命”,其二是中医大家余听鸿所说“医之一业,功少过多,利薄任重,有生计者,不必习也”,这也是父母没有强求她一定要踏上相同道路的原因。
“别给脸不要脸啊,信不信我抽你,赶紧滚蛋!”看守人的叫骂声唤回了她的深思。
老婆婆骨瘦如柴,露在外面的皮肤黑瘦,身上的衣服几处经过缝补,补丁摞补丁,她抱着孩子不管不顾地就要凭着蛮劲冲进来,看守人失了耐性,两眼一瞪,操起了随身的木棍。
江毓宁手心一握,终是冲了出去:“住手!”
“小姐!”知夏急得直跳脚,催促伙计打包好药包,跟着跑出去。
伙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慢悠悠地跟出来:“你们啊可别自找麻烦上身,像这种人就跟吸血虫一般粘上了可就难甩咯。”
江毓宁从竹篱出去,夺下看守人手中的木棍,说道:“他们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你也下得去手。”
看守人点头哈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还给她:“咱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这糟老太婆扰了贵客们的清净,上头怪罪下来,小人可是得吃苦头的。”他撩起袖子要去撵祖孙二人,“客官,您就甭管了,走您的,像这样的人呐我们都见多了。”
还没等看守的人动手,老婆婆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孩童从她双臂间溜滑下去,嘴唇发紫,出不来气,憋得脸红脖子粗,老婆婆跪坐着搂着孩童热泪滂沱:“娃儿啊,你可不能死啊,我的娃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碎了天边浮云。
只是,任凭她哭得如何呼天抢地,外边经过的人也是一脸漠然,脚步未有半分迟疑。
知夏及时拽住了欲上前的江毓宁:“小姐,都没人管,那伙计说得也不无道理,咱们惹不起麻烦。”
江毓宁心口就像是被什么拧着劲儿:“知夏,他们不是麻烦,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