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随性地落过一场小雨。风拂过颜色渐深的柳堤,生灵万物寻地筑巢,稻田里正开始拔节孕穗。
不闷的,也不恼人。
只是似乎愁绪有点多,如三、四月风起柳絮杨絮漫天飞,不知落在谁人心上,再添一份沉重。
栖相居外的院子里,前夜里的雨珠仍留,沾湿了酒红色的玫瑰花圃。
——
1940年,农历三月十五,西敬城琥珀街112号,这里坐落着一间约八百平的屋子,在当地带院子的住户来算并不大,却也不便宜。
余琼安托景陌潇替他找的房子,说是不喜欢小洋居,他同玉秋一道住,寻个有中央大院的屋子便是。
屋子的原主人正巧要搬新居到南敬城去,一听闻是安楠问他这屋子,恨不得直送了。
余琼安笑着推脱,付了十万元。
价不便宜。
他这些年名声蹿得快,也蹿得高,每一场戏的票都在半天之内被抢光,收支早已不成问题。他存的钱足够他买两间纪宅这么大的屋子了,或是建一间纪宅这么大的,再好好装修一番,倒也绰绰有余。
只是只有他同玉秋一道住,只时不时招待一下乐班子的师傅们,或是招呼一下来访的从江月班子出去的师叔师姑们,地儿也不必太大。
若是大了,倒显得太空。
空了,便同闹鬼似的。
他把每间房都打理安排妥当,每间房都放置着不少东西,一眼看去也是满当的、和谐的。只是这屋子满当了,似乎没什么用,他这心里空了一块,空得颇为难受。
晌午饭后来了场雨。
这雨说实话来得不大对时节,下得同瓢泼,哗啦啦地下着,还响着轰隆隆的闷雷,听着像是老天爷心情也不大好。
几十米外看不真切东西,这路上水也积薄薄一层,一不留神就得湿半条裤腿的。
碰巧今日正值二、五、八休沐,余琼安也便守在宅子里,把人搁进练功堂里不出大门。
这雨下得颇大,雨声里却似夹着什么别的声音。
余琼安站定一听——是有人在敲门。
他经连成穿道般的走廊从练功堂到大门去,顶上盖着瓦不必撑伞,一路不沾水。
他拨开门梢,扒拉开一条缝,平视着不见人只见个顶,再往下一瞧便立即敞开了门,匆匆忙忙地把人迎进来,才把门又关上。
来者正是纪贞。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一眼便瞥见了门旁的伞筒,把收了的伞“唰”地一下抻进伞筒里。
他正要从怀里抽出什么,便遭余琼安按住了:“纪贞爷爷,外头凉,进屋说话。”
客堂里,两个人平和相坐。
玉秋今日恰巧出门了,便只有余琼安在屋里头——这一显更是空落。
纪贞四下张望一阵,接过来余琼安给他递的热茶,拥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才小抿一口,发出一声叹:“这地儿也不错,屋子也挺大,装潢也新,布局也成。看到你如今发展成这般,我也便放心了。想必你娘、你外公在天上看着,也放心了。”
余琼安淡淡一笑,倒已没有了太大的波澜:“当年若非纪贞爷爷您收我进来,帮我找到外公,琼安也没如今这般能耐。”
纪贞也笑。
他望向余琼安的眼睛,琥珀色的,澄澈得很,真如无暇完美的琥珀金金亮亮地镶在眼眶里,纯得似不染尘世分毫,干净得令人称叹。
当年他也是被这双不染尘污的眸子打动,才软下了硬了半辈子的心。
只是想到自己的来意,他又莫名对不住人地心虚,轻摇着头抿茶,将要叹的气叹进茶里。
良久,他才终于把茶盏放下,从怀里抽出一封红色的纸,递给了余琼安,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