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队要来了。所有得知消息的居民都连夜收拾行李家伙,像逃难一样匆忙搬走了。在这个城郊不足5平方里的小村子里,唯一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年逾古稀的独居老头。
这个老头叫老刘,是一位退伍军人,参加过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饱经战火洗礼,是一尊不折不扣的战争活化石,弥足珍贵。本应得到国家重点保护,然而由于种种难于启齿的原因,他从退伍后就一直住着自搭的简陋窝棚,领着最低标准的生活补助。
由于在战争中落下了伤残(他的左腿被严重炸伤,走路一瘸一拐,颇不雅观),一直找不到工作,只得在郊区垦了块荒地,种点蔬菜,自吃以外,有时也挑些去市场上卖,加上政府的一点点救济金,仅能勉强维持生计。
这样的条件自然没有哪个姑娘会看得上,媒人来说过好几次媒,结果都吹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打一辈子光棍。
这一切都是在那个特殊时代中造成的不幸,他倒也没有怪谁。在他看来,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知道,当年多少和他一样风华正茂,奔赴战场的热血青年最后都命丧疆场,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能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来,他已经很满足了。
就这样,带着知足常乐的心态,他一个人默默地度过了四十几载春秋。
这四十多年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的生活大踏步地奔向了小康,很多人都开上了奔驰宝马,有的有钱人还把藏獒当成宠物养。
然而他的境况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煤油灯变成了电灯泡,救济金从2元涨到了200元,但考虑到通货膨胀的因素,这点增长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依然在贫困与死亡线上艰难地挣扎着,按照自然界永恒不变的规律,留给他的时间应该不多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与其这样艰难困顿地活着,死可能反倒是一种解脱。
几十年中,他曾多次想到过死,尤其是在六十岁以后,他感觉身子骨明显不如从前了,就好像一根树桩子,外面虽然还没有倒,但里头已经给渐渐掏空了,迟早一天会轰然倒下。
他甚至用拾来的木板为自己拼了一口简陋的棺材,预备哪天快不行的时候就自己挣扎着爬进去,入棺为安,这几乎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理想的结局了。如果不是命运有意捉弄,他这个卑微的愿望本来是可以实现的,然而老天爷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棺材做好没几天,拆迁队就来了。
从某一天起,平时不大见得着面的村长黄三开始挨家挨户上门告诉大家,村子不久就要被拆掉,让大家做好搬家的准备。
至于为啥要拆,他解释得很模糊,好像说是上头的命令。
大家一听是上头的命令,心想拆就拆吧,那么多房子都被拆了,咱们这几间破瓦房也是迟早的事,拆了去住新房子也好,还能拿到一笔数额不菲的补偿金,何乐而不为呢?抱着这种美好的想法,大家一致赞成,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黄三心头窃喜,没想到拆迁动员会这样顺利。他原本准备了一大篇慷慨激昂的说辞,来说明拆迁是爱国主义的表现,与国家发展民族振兴有着莫大的关系,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国民都应该举双手赞成等等,他预备有人提出异议就拿这篇大道理和他周旋应对,大战三百回合,务必将他说得俯首帖耳,缴械投降为止。
他是一名干部,从小受到党的熏陶,深知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丝毫不能马虎。在某些顽固的老前辈看来,有时甚至吃个饭,撒泡尿都有进行思想教育工作的必要。
他虽然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也颇受影响,为了准备这一篇慷慨激昂的讲话,他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眼睛周围黑了一圈,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