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后半夜,月亮完全隐没在浓厚的乌云里了。一颗淡淡的孤星在云间的缝隙里鬼似的眨巴着眼睛,北风呼啸着刮过河边茂盛的竹林,竹叶哆嗦着发出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河面不知何时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一座古老的石桥静静地矗立在河上。桥头竖着一块半尺见方的石碑,碑上镌着一些文字,在黯淡的星光下看不分明。
河那边的村子早已陷入了沉睡,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犬吠,反而更增添了孤寂。
北风呜呜地扫过广袤的田野,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呜咽着。天色如泼墨一般,好像国画大师失手打翻了墨水瓶,浓黑的墨汁将天地泼染成一片深蓝,让人陶醉的蓝。
惨白的水泥马路在深蓝的天色下沿着河流蜿蜒伸展着,过了桥之后突然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笔直地刺进了村子里。深蓝的苍穹下,一个黑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桥头。
过了桥之后,他沿着马路向村子蹀躞而来。脚步缓慢而吃力,像拖着一百斤重的铁链子,坚硬的鞋底在路面上磨擦出“哧哧”的声音。
村中的一条老狗耳朵尖,听见响动,第一个窜出了窝,朝着来客的方向“汪,汪,汪”地叫唤了起来。村南村北的狗儿听见声唤,也都纷纷窜出狗窝,昂首挺胸,朝着那头“汪汪汪”的嚎叫着。
一时间,整个村子狗吠声一片,如金鼓乱鸣一般。俗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狗儿们声嘶力竭地叫唤了一阵后,声息渐弱,就各归各窝了。半盏茶的功夫,村子又恢复了平静。
黑影在村首的一家院子前停了下来。他立在院门前踌躇不前,过了好一阵,才似乎拿定了主意,吱呀一声推开门,耸身蹩进了院子里。
他木头似地立在院中,惘然地四顾,周遭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懵着脑袋往前窜,刚迈出两步,就嘣地踢在一个铁家伙上。“咣啷”一声巨响,那玩意儿被踢翻在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从地上清晰的传来。
他吃了一惊,觉得自己的大拇指似乎很痛,恼怒地骂了句“他妈的”,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歪打正着地走进了一间小屋子里。他站在门口,本能地伸手在壁间摸索着,摸了一会儿就摸到了一根麻绳。这让他很是欢喜,激动之下手一缩,“咔嚓”一声,屋子里的灯刹时亮了。昏黄的灯光从蒙满灰层的灯泡里射下来,撒得满屋都是金粉。
他睁不开眼睛,眯着眼忍耐了好一阵儿,才渐渐适应。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令他颇为惊异。屋子里堆放着干草和树枝,几乎堆到了屋顶。
屋角有一小堆码成正方形的劈材,柴堆上倚着七八把长长短短的锄头耙子,地上放着三四个大大小小的簸箕,一把弯月形的镰刀挂在干柴上,发出刺眼的寒光。干柴堆后面还有一间小屋,没有关门,里面放着两只大黑桶,一股尿骚味儿夹杂着粪味儿从桶里飘散出来,浓得呛鼻。
他皱了皱眉,黑框眼镜从扁塌的鼻梁上往下一滑,险些掉落在地。他赶忙用手扶住,往上耸了耸,重新戴好,走到屋中央的干草堆旁,蹲下身去,像只兔子似的掏起了干草。不一会儿功夫,就掏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
他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一耸身便钻了进去,像条狗似的蜷缩着身子开始睡起觉来。他实在太困了,不一会儿,嘴里就发出了一阵酣畅的呼噜声。
而此时,院子的主人赵老五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刚才铁桶被踢翻时发出的巨响将他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他从床上霍地坐了起来,光着脚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伸手悄悄拉开窗帘,睁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从窗口往院里一瞧,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头一阵惊疑,却又不敢开灯,更不敢出去一探究竟。正在犹疑不定呢,院角的柴屋里忽然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