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東挤在官员间,干咳一声,说:“世子,老夫先在此恭喜你了。”
秦桓闻声收回目光,看向韩東,放达不羁地露笑:“韩指挥使这话说得有趣,我一个闲散人员,哪来什么可喜的事,倒是你家的得意门生——” 他下巴微扬,也不避讳。
韩東眼神微挪,不动声色地笑着岔开了话题。
钟离与秦桓的事说是他一手挑起的也无可厚非。他爱重钟离才干,又见她能忍气吞声,愈发疼爱。
韩修远的性子与钟离截然不同,他不受拘束,又刚愎自用,做个镇抚已经勉强,往后再要抬,升到锦衣卫指挥同知也就到顶了。韩東无子,对这个侄儿爱护有加,但却也要个能担得起重担,办得了实事的人在身侧。锦衣卫不是闲差衙门,办的都是要差,他也老了,如今朝廷动荡,往后格局变动,他都要为自己多打算一番。
数盏琉璃灯高高挑起,橘光洒下,将略带湿雾的金砖面晕开,元丰帝被吕潭搀臂而入。
自从元丰帝修道以来,便闭关于精舍,深居简出,朝政由内阁拟定、司礼监批红,共谋而定。近半年来,宁王逐渐接手朝政,朝内两分势力蠢蠢欲动,如今百官朝见,各方心思涌动,都想借此一窥元丰帝态度。
元丰帝稳坐上位。
众臣跪拜,山呼“万岁”。
虽快入春了,但晚风仍旧寒人,可元丰帝却只着淡薄长衫,宽袍摆荡间,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姿态。百官起身时,无不唏嘘。
可钟离却微微蹙眉,她扶刀立于御下东侧,隔得近,将元丰帝眉眼间的黯淡瞧得仔细,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病已入膏肓。
所谓金丹,不是延寿而是折命。
钟离心里无端生出不安,不由将余光投向了晋王的方向,却见晋王神色如常,席间觥筹交错,面色红润。
静妃与娴妃分坐在元丰帝两侧,春花秋月两相宜,占尽了这席间春色,可惜元丰帝连眼神也未给。
这两个大周国最尊贵的女人,却都在高墙深闺里熬尽了芳年华月。
静妃举杯笑得从容不迫,她在日以继夜的孤寂中早已将心底的情爱焚成灰烬,从这灰烬中重生的是孤傲的凰,她一身锦衣华服毫不遮掩,她手持大周半壁江山,连元丰帝也不禁要投鼠忌器。
望着殿内歌舞升平,元丰帝也难得地端了酒盏,正要往唇间送,那席间便直直走出一人,重重叩首在地,那“咚咚”声在这丝竹声中犹如惊雷。
笙乐骤停,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耿咏德将乌纱帽托在手中,风烛残年的身影在这莺歌燕舞里犹如秋叶飘零。
他额头磕得泛红,重叩三次之后,望向元丰帝,说:“臣关于汾州赈灾救荒一事有要情禀奏!”
宴席间传来几声筷箸落地的“哐当”声,只是一瞬,殿内便彻底地陷入一片死寂。
元丰帝缓缓搁下酒盏,他手搭在椅臂上,看了眼耿咏德,指尖轻叩两下。
吕潭便急忙下阶扶人,宽慰道:“耿大人忠心为国,大公无私,乃大周国肱骨之臣,如今天寒地冻,地面湿寒,老大人又有风湿之症,若有折损,岂不伤了皇上的心。有什么事等宴席过后,再到凝瑞殿面奏皇上吧。”
在所有人眼中,元丰帝不但没有问罪,反而给了耿咏德这么大个台阶,这已是天恩浩荡了。
谁知耿咏德一把甩开吕潭的手,跪地不起,目光坚定道:“元丰十八年,六月端午汛,汾州遭遇涝灾,臣奏请朝廷发粮赈灾,苦等数月无果。臣迫于无奈,只得从附近的逑州、温州、文州三洲筹借预备仓的米粮,谁知合三州之力,竟然只筹备出七千石粮食。臣虽老朽,却仍记得清楚,元丰十三年,各处储备仓的米粮数量,仅一处便能达数万石有余。”
宴席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