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歌娘舞姬和侍从皆退了下去。
在座的人中间除了钟离是生客,几人都相熟得紧,这把戏也是闲来打趣的常玩把戏,见韩東又醉眠着,耍起来便全无顾虑,斗词输了赢了皆要找钟离做陪,钟离推辞不下,几轮喝下来已是头昏脑涨。
韩修远饮得最少,中途难得友善地替钟离挡了几次酒,他夹了筷菜叹道:“许久没耍得如此尽兴了,都是这督察院几番弹劾,弹得整个朝廷风声鹤唳,连寻欢作乐的雅兴都败坏了。致远,你也让你爹叫督察院这帮人消停消停,骂来骂去,别最后骂到自个儿头上去了。”
张世宁正伏案打着酒嗝,目光盯着钟离寸目不移,听着此话,竟觉心酸,连日里的苦水牢骚便再也藏不住了,当下撑着案含糊道:
“都是那姓孙的混账东西,没事往御前参奏,连年不下雪怎么了?这事还能怪到皇上头上?那钦天监也是吃饱了撑得,被哄得一起联名上奏,说是朝廷挥霍无度,官员贪墨,才让老天震怒,以示天罚。
皇上如今为求苍天赐雪,闭关自责,弄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全城戒荤,我整日困在家中,今日要不是你叔父摆宴,这宅门我怕是都出不去!”
曾靳敲着酒盏的扇一停,听这话不乐意了,到底是户部侍郎的儿子,知道父亲管账的不易,瘪嘴道:
“你知道个屁!竟说连年不下雪怎么了?前年没下雪,泉州,祁州闹蝗灾,去年又遭涝灾,两州饥民遍野,朝廷接二连三赈灾拨粮,北塬兵祸不止,今年连东边被定远侯打退的山熊族又蠢蠢欲动,这都是要白花花的银子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怪——”
韩修远盯着酒盏没有说话。
冯知良饮酒不少,此刻却还能正襟危坐。几人当中他和曾靳最是意气相投,此刻听得曾靳口无遮拦,便知道他醉得不轻,当机立断截了他的话头,说:
“子玉醉糊涂了,皇上仁心爱民,英明神武,才能在北方止住兵祸,威慑东边蛮族,即便蝗灾肆虐,大周也没出现饿殍枕藉的情形。这都是皇上感天圣德。是御史孙大人言辞过激,钦天监周大人一叶障目,才错置罪责,如今下狱也是小惩大诫。”
曾靳听得此话犹如当头棒喝,一时怔怔无言,连毛扇也跌落在地。
其他几人本也借着酒兴,跃跃欲试地想一舒己见,当下听了冯知良的话,再不懂事的也在这宴席上品出点别的意味,立马收敛了言行。
刚才还热笼的氛围一下冷凝起来。
秦桓不以为然地俯身拾起毛扇扔给了曾靳,又从案下捏起钟离修长的指抵在自己下颚,无羞无臊地看着她,柔声说:“阿离,你觉得是张小爷说的对呢?还是曾小爷说得对呢?”
众人眼光齐齐落向钟离,连韩修远也挑眉看了过来。
韩東在藤椅里微不可察地抬了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