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鸢尾
芸娘见他情绪有点低落，便换个话题，她问“既是这么难，那你为何还要坚持修水利呢？”这也是她一直想了解的，如果不是真心想做这件事，估计没人会给自己找这麻烦，吃苦受罪的还不落好。
宋玉惟听她这么问，脸色忽然阴郁起来，这下倒把芸娘看迷糊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私？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哪里惹到他了，心说自己真是多事，自找没趣。便也冷下脸说“我不过随便一问.....”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别走......我，”宋玉惟在她身后低沉而迟缓地叫了一声。
芸娘回过头，见他竟然红了眼圈，一只手抠着桌子，手上青筋尽显。芸娘暗自吃惊，心说“我也没说什么呀，他怎么一副受了委屈要哭的样子。”他这副模样，自己也不好一走了之。
她便走回来，倒了杯茶给他。宋玉惟接过来，嘴角嗫喏几下，终于下了决心，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他拉着她坐下，自己却慢慢踱步到窗边的花架那儿，背对着她，轻轻抚摸着花架上那朵鸢尾花。
芸娘不知他想说什么，就静静等他下文。
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这鸢尾花是我娘生前很喜欢的花，说它好看还好养活，就给我妹妹起名就叫鸢儿，这个，不是京城的那个妹妹，是我的亲妹妹。”
这些芸娘确实不知道，但现今家中并没有见到过这个妹妹，看来多半是没了。她不知怎么开口，便只有沉默。
宋玉惟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似乎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听。
妹妹比我小三岁，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爱说爱笑的，总爱跟在我身后，不停的叫哥哥。那时候，我们家里日子不好过。父亲长年在外地任职，家中就我们娘仨和奶奶相依为命。父亲只是微末小吏，年俸微薄，母亲常常要劳作到深夜，补贴家用。
我六岁那年，家乡发洪水。那次水灾很严重，周遭十几个州县全部被淹。我们爬上房顶等人来救，可是洪水太大，无处可逃。家里的小土房被雨水浸泡久了，又不断被洪水裹挟来的石块、杂物冲撞，早已摇摇欲坠。我娘看这么干等着不行，就从水里捞了几根浮木，撕下衣裙，拼凑了一个简陋的筏子，她还想再做一个，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身下的土房不堪激流，轰然倒塌，慌乱中娘把我们推上筏子，她自己胡乱抓住一根浮木，我们几个就这样随波逐流，在洪水中挣命。
谁知一个浪打过来，就不见了娘的踪影。那时妹妹还小，看不到娘，就吓得哇哇大哭，非要闹着去找娘。我拼命拉住她，这时水里漂过来一个大箱子，那个箱子角猛一下子撞到我的手，疼得我手一松，又一个铺天盖脸的大浪打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妹妹已经不见了......
娘不见了，妹妹也不见了，我拼命呼喊，想要去找她们，祖母死命拉着我不让我下去，后来我们不知漂了多久，也不知道漂到了哪里，我和奶奶被岸边的人们救了下来......
等洪水过后，我和祖母回到满目疮痍的老家，也见到了我娘，但是她已经有些疯癫了，她总是一个人去河边，喊着妹妹的乳名，我们都叫她小豆子，因为她开心或不开心就爱在地上、床上滚来滚去，像一颗豆子一样。还有啊，她眼睛也滴溜溜圆，像两个黑豆一样，非常的可爱……
说起妹妹的样子，他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欢喜，好像又看到了小豆子的模样。
良久，他叹口气，缓慢又艰难地说“有一天我娘又一个人跑出去找妹妹，可是这次，娘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有人说好像看见她一个人走进河里...... ”
宋玉惟说不下去了，生生咽下的眼泪憋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