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孟靖元和其他少年儿郎一般,怀着满心的壮志,意气风发地去了上京,
原以为一路向前的是无尽的光明璀璨,却不想在赶路途中突遇水患。
为护儿子,孟父命丧当场,
孟靖元虽保得一命,却落下终身残疾。
一颗高悬半空的耀眼性子陡然陨落,
自此以后,他性情大变,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得整日郁郁寡欢,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残忍的世道,翟秋白也不止一次地将他从鬼门关捞回。
最严重的一次,那年新年,他推了家宴,将房里的炭火烧得最旺,然后将自己锁在房里。
众人闯进去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没了人色,是整个苏州城的郎中熬了三四个日夜,才勉强保了他一命,也是自那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用外人的话说,若不是孟家这份富贵,随时能供给的稀缺药材,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撑不住便撑不住吧,反正,他也不在乎,
是母亲求着他叫他活着,那么他便活着。
在那些年,孟靖元一直以为,可能他的人生就这样了,直到林隐的出现。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对林隐的想法,他只知道,一个对生活毫无希望的濒死之人,在见到林隐的那瞬,在那天漫天流萤,她回过头与他对视的那一瞬,他心里又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在后来与她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得知了她从前过往的生活,他心里又生出几分疼惜。
在他的眼里,林隐便好似一株耀眼的太阳花,与他相互扶持,与他相互救赎,同时,她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是了,
希望,
他觉得看到她,
他整个身边都亮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他心里,她便如窗台之下的明月光,他不忍亵渎,更不忍触碰。
在一片觥筹交错之中,孟靖元从昔年记忆缓缓抽回身来,
只是他素来听不得那些奉承,加之对这场胁迫而来的婚姻多少都存有几分厌恶,他在那象征性地坐了小半刻就回了房。
然而,房里不似他想的那般清净,推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榻上那个一身婚服的她。
“太太虽说了,成婚后,奶奶依旧住褚芳阁,可今夜是新婚之夜……”
这句“奶奶”,自然是对林隐的尊称,
而这句话,下人说得战战兢兢,说话间,还在不断地瞥他的神色。
对于这步步试探的手段,他倒是想动怒,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同一个下人置气。
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便默不作声的进了房。
虽说这次婚期赶得急,礼节物品却是一样不落,房里一应摆放,也都是按民俗的新婚规制,晨间刚换的。
其实在这一刻,房里安静下来,看到她本本分分坐在他的榻上的这一刻,
龙凤红烛成双,窗下明月桑花,再看她凤冠霞帔,红衣素手,他心里,好像就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坐在她身边,指尖在袖口犹豫了一阵又一阵,眼神往她瞥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抬手为她掀了喜帕。
今天的她不是很好看,化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妆,小嘴唇子染得通红,素日的垂髻被高高挽起,珠翠满头,
丝毫不似常日所见那般明艳,倒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光是瞧着就不太舒服的感觉。
更叫人不舒服的,是她那声青涩又微弱的“郎君”。
是在他揭开她帕子的那瞬,
她怯懦地盯着他,叫他郎君。
犹如白纸之上的一滴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