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
钟林在床上醒来时,发现天花板换了模样,并不是地牢里那满是霉斑和蛛网的烂泥顶,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木材,洒在房顶,散发出松木自然的清香。
这里有雪白的石灰墙,散发着淡淡兰草香气的枕头与床单,做工精致,能够反射人脸的梳妆台与铜镜,荷兰传教士最新传入的亚麻色教会图案丝绸窗帘。
圣母抱子的图案在阳光中透着神性般的光芒,晨光从门扉里照了进来。
钟林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思绪开始逐渐清晰。
他回忆起昨天晚上和毛文龙的对话,嘴角露出了一个黯然地微笑。
“恩。。那个小老头,还是那么的固执。”
房间大概有五十多平米,是个一进小院。
门前种着一颗楹树,在辽东的寒风中倒是长得郁郁葱葱,树下布置着一张石桌和四张酒瓶般的石凳,可供人品茶。
钟林看着石凳上隐约的纹路,在阳光下伸了伸懒腰,这里完全没有守备府里那种令人紧张地烟尘味,用不着每天去医馆借宿来获得短暂地歇息。
这是一个能够让人神清气爽地迎接清晨到来的小院,舒适安逸地环境让人想起了后世的大连。
钟林正想着,天边隆隆地传来了几声闷雷般的炮声破坏了这种宁静——战争仍在继续。
后院外走廊里传来了轻盈地脚步声,随后一个高挑瘦弱地身影,笨拙地用肩膀顶开了柴木院门。
温莹穿着一身绛红色布衣,套着灰白色长裙,双手艰难地提着木桶越过了门槛。
她的头发简单地用一根蓝丝带绑在后面,上面没有一丝装饰。
一见到钟林坐在石凳子上,温莹的神情从忧郁转为了轻松,却也是急忙将手在裙摆上搓了搓,放在身后。
“刚打了热水,你去洗洗吧。我在水里放了些能舒缓精神的香叶,可以用毛巾多敷一会儿。”
钟林这才想起来,尽管起初是一场阴谋,但温莹却依旧实打实地成为了她的妻子,陪他一起被软禁在这里。
“我去写一封信,你去交给承禄,就不用陪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了。”
“信。。什么信?”
温莹讷讷地看着钟林,两手垂在身前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我已经被夺去了官职,现在是戴罪之身。你要是后面因我而受到株连,那就不好了。”
“可我是你正妻。。”
“我答应过你,不让你受到牵连,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为了一个随时会被砍头的罪人,不值得。”
钟林从石凳子上起身,越过陷入呆滞地温莹,走上前接过了两桶热水,往房子里走去。
带着微微薄荷清凉香气地温水浸润了脸颊,钟林让热毛巾在脸上敷了许久才拿开。
铜镜中自己如被刀锋雕琢般沧桑的脸,不知不觉在下巴长了许多胡茬。
钟林拿起如缩小版关刀一样的剃刀,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是有剃须刀就好了,我还是用不惯这里的剃刀啊。”
却听得屋外传来温莹平静的声音。
“被褥衣具,我用兰草熏了,但还是要半月熏一次,这样才不会生虫。”
“知道了,我会注意。”
“放在水里的香叶,是医护营里吴姐姐特批的,也是半月送一次,你要记得去拿。”
“青玉。。。好我知道了。”
简单地悉数完备后,钟林在桌子上摊开了笔墨,开始准备写休书。
“一会写好后,你去交给承禄,以他的关系,让你脱身应该不难。我在守备府里还有些存底,你去找袁枢,他会给你安排船到登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