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轰隆轰隆和咕喂咕略的响声,混合一片。阳光使万物充满生机,喜气洋洋。就连林荫大道上的被紧紧地夹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中的衰微的树木,淋了一场大雨之后,也在向焕然一新、瓦蓝瓦蓝的天空慢慢地绽开了小指般尖细的苞蕾,试图喷放出少许的馨香。一个奇迹中的奇迹:在伦敦的心脏,爱丁堡林荫大街的中心,一时间明显地闻到了栀子花的缕缕清香。
就在那个值得祝福的日子里,伊瓦尔在这样一种自我膨胀的状态中,紧张而快意地坐在人流的河岸边的扶手椅上,等待着,可自己并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但是,他本能地知道,今天一定会碰到一件什么事,或者一定会遇到一个什么人。
虽然大街并未提供给他什么,半小时后他的眼睛便疲倦了,懒得再看过往的人群,而且他没有什么东西能分辨清楚了。在林荫大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对我来说,业已不存在了。他们成了一片汹涌起伏的波浪,黄色的、咖啡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礼帽、风帽和鸭舌帽汇成了这一切,还有那一张张涂着脂粉和末涂脂粉的面孔,他们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由人流汇成的污水,向前流动,颜色越来越单调,越来越灰白,他越看越疲倦。他想站起身来,继续走。就在这时……就在这时,伊瓦尔终于,终于看到他了。
只有这一个人老是一再地在一个地方浮现出来,因此伊瓦尔就发现了他。宛如拍岸浪头有时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顽强劲儿老是把同样的、肮脏的水草冲到岸上,接着马上又把它们抛起来再拖回去似的,这个人也是这样:他老在人流的漩涡中浮现,几乎每次都间隔一定的、差不多同样长的时间,而且总在一个地方;他的目光总是同样的低垂,令人惊奇的阴暗。除此而外,他身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了。饿得干瘦的身体,穿着一件亮金色的夏季外套;这身外衣显然是别人的,因为衣袖长得连手都露不出来;他穿着它过于宽大,长得与他的身材毫不相称,而且式样早就过时了;那张尖尖的老鼠脸上有两片惨白的、仿佛褪了色的嘴唇,嘴唇上黄色小毛刷一样的胡子畏息地颤动着。这个可怜虫的身材长得不合布局,奇形怪状:一个肩膀比另一个高,两条马戏团小丑式的腿,面部的表情惶惶不安。
他在人流的漩涡中忽而从左边,忽而又从右边浮现出来。不时显得悄然若失地停下脚步,像一只小兔子偷吃燕麦似的,胆怯地窥探着,随后钻入太浪中又不见了。此外,他还有一点引起了伊瓦尔的注意,这个衣衫褴褛的人不知怎么使伊瓦尔想起了果戈里作品中的官吏,他近视得很厉害,或者笨得出奇。伊瓦尔不是一次,而是有好几次看见,那些匆忙地迈着坚定脚步的行人推撞着这个糊里糊涂的家伙,几乎把他从人行道上挤了下去。但他对此满不在乎;他顺从地躲到一旁,钻入人群,接着就又出现了。他又到这里来了,伊瓦尔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了他,大约半小时之内就看见他十到十二次之多。
这引起了伊瓦尔的兴趣,更确切地说,开头时使伊瓦尔恼火。伊瓦尔恼恨自己,因为伊瓦尔今天虽然如此好奇,却不能立刻清透这个人想在这里干什么。伊瓦尔的努力越是毫无结果,伊瓦尔的好奇心也就愈加强烈。真见鬼,你这个家伙,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等什么呢?或者是在等谁?不会,你不是乞丐。乞丐可不是傻瓜,不会站在最拥挤的地方,在这里谁也没工夫把手伸到口袋里给你掏钱的。你也不是工人,一个工人是不会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悠然自得闲逛大街的。你更不会是在等一个姑娘,我说这位亲爱的朋友,哪怕是一个老太婆,一个没有姿色的女人也不会对你这样的一个可怜的瘪三钟情的。那么,请告诉我,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也许你是一个卑劣的旅游向导,专干那种勾当:碰一碰游客的胳膊,从衣襟下拿出几张男女交*欢的照片,得到一定的酬金后,你就让他享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