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第七联队指挥官酒井元太郎大佐用望远镜观看着工兵第九联队的三名工兵的突击行动——事实上,即使没有望远镜,他也可以看到他们,很清楚,因为他就在前沿阵地,距离要塞的第三道堑壕只有三百米。每一个看到他的军官都在担心他会成为露西亚狙击手的靶子,但是酒井元太郎一点也不在乎。
是伪装出来的。
而且是被迫的。
他不得不这么做:一个小时之前,一个米国来的、自称是《东京朝日新闻》和《大阪每日新闻》的专栏作家的白人走进他的指挥部,要求观看第七联队的战斗。由于两个原因,尽管很想那么做,但他实际上却不能拒绝或者敷衍了事:第一,这个米国人拿着一份盖着野津道贯大将的印鉴的、要求第三军所有军官和士兵合作的命令,第二,他是那本轰动日本的乃木希典的传记的作者。
他是一个米国人,但是在日本非常有名、有非常大的影响力,不是一个大佐可以拒绝或者敷衍塞责的人物,否则《东京朝日新闻》和《大阪每日新闻》的日露战争专栏就会刊登出对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不利的文章,当然,在那之前,他已经得到野津道贯大将甚至大本营的措辞严厉的训斥。
酒井元太郎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与任何一个不好的词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只能答应那位来自米国的大人物的要求,并且,无论他想去那儿,他都要在旁边跟着。
然而,那位专栏作家先生只想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前沿阵地,而且是最前方,与即将发动冲锋的步兵在一起。
酒井元太郎只能来到这个危险的、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只是这样,他也不能寻找掩护,必须冒着成为露西亚狙击手的目标的风险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因为那个该死的米国作家就站在整个阵地最显眼的那个位置,然后模仿乃木希典——他创作的传记里的那个乃木希典——的口气对他说,“试问英勇无畏的日本武士怎么会害怕懦弱无能缺乏训练的俄国士兵发射的子弹?”
不过这句话并非迫使酒井元太郎冒险的那一句,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下一句话:“我会如实的记录一切情况,将它们报道给日本帝国的读者。”
再也没有迟疑的余地了。
用了他能够想起的每一个词语咒骂那个可恶的米国佬,但是酒井元太郎还是要站在阵地的前沿,把身体挺得笔直。他只能尽力安慰自己,不管怎样,他的“勇敢”行为激励了下级军官和士兵的勇气,激发了每个人的狂热和战斗意志——他们看上去总算又有了与露西亚人血战到底的气势。
这是今天的唯一的好消息——到现在为止的唯一的好消息。但是,如果部队的狂热的战斗意志能够得到有效的利用,酒井元太郎就会觉得自己的冒险是值得的。然而他的这点小小的愿望依旧不能实现,第七联队的士兵必须待在战壕里,耐心的等待着,看着工兵试验他们的新武器和新战术。
只能这样。露西亚人的机枪掩体一直都是严重的威胁,如果不能铲除它们,进攻就会遇到挫折。但是酒井元太郎宁愿让重型火炮完成这个工作,而不是工兵派出的三个人的、只拿着一根铁管的小组。
天知道他们能不能取得成功。
“你觉得工兵的战术能成功么?”酒井元太郎把头偏向他的右侧。
被他提问的军官,第七联队的一名大队长,大内守静中佐[注],用缓慢的摇头表达了他的悲观看法。
“工兵仅仅派出三名士兵,酒井君。我们每一次进攻都会投入至少几百人,但是总会因为露西亚军人的反击而遇到挫折。我不认为工兵的战术有多少效果。即使他们到达那个机枪掩体的位置,只靠一根铁管,他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