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一干仆役、奴婢们,正忙着打扫堂间和里屋,又从另一驾马车上取下男女主人的起居用具,足足十几个包袱行箧,被褥枕席、盥洗用具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郑家父女也因为新客人的到来而重新忙碌起来。尽管如此,杨一鹏似乎仍然对这间陋室心存不满,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相较之下,刚才对杨一鹏有着抱怨之言的杨夫人,却好像十分“安贫乐道”,反而温言劝慰起丈夫来。
看着十多名下人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庭院里卢象升的几名随从们早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杨家娘子的模样性格倒真是没话说,可惜嫁了杨一鹏这个糟老头。”
“有此娇妻,难怪那杨一鹏不惜违犯法纪,要携眷赴任了。”一人笑道。
“听说川蜀女人多泼辣,没想到竟出了杨夫人这般的贤媛淑女。”
“诶——这杨夫人口音听着可不像四川的,倒与襄阳那边有几分接近。”另一人接口道。
“照你说,难不成是这杨一鹏路过襄阳,偶遇此女,见其风姿,陡生春心,这才纳入房中,做了一对老夫少妻?”
言毕,几人哄然作笑。卢象升半笑半恼地责道:
“你们呐,三句话不理裙钗!”
众亲随忙敛了嬉皮笑脸,卢行忠是跟随卢象升多年的侍从官,他问道:
“大人,刚才那杨一鹏分明倚仗官高,口中含刺,您又何必跟他如此客气?”
屋里头杨一鹏嫌开水上得慢了,又遣仆人到灶间催促起忙得焦头烂额的郑家父女来。
卢象升目光朝那处溜了一瞥,淡淡道: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位杨大人,他是阁老王应熊的座师。开罪了他,只怕到时候内阁给我们使绊,咱们还愁没苦头吃么?”
众人皆点头称是。
几名亲随干办当中,除却卢象升的贴身仆人顾显,以及和他自幼相识的侍从副将卢行忠外,其余诸人都是卢象升在大名所组建的天雄军旧部。在这群灰扑扑的河北军人心目中,京师里那帮衣蟒腰玉、养尊处优的王侯贵戚、三公九卿,都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人,在内忧外患的疾风骤雨中简直不堪一用——眼前这娇生惯养的杨老爷便是明证。无论是外御蒙古和女真,还是内平流寇,还是要靠他们这些不惧生死的底层军士。他们和杨一鹏们仿佛属于两个互不相干的阶层,又互相瞧不起对方。
不过,他们倒是把卢象升这位高级官员当作自己阵营中的一员,并愿意同他亲近,能够在他面前毫不拘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暗夜里,一轮明月穿过云层徐徐上升。月光下,整个驿馆仍然处在有序的忙碌当中。在这种宁静安逸的氛围下,每个人都渐渐松了心弦。
卢象升一行人在外等候多时,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们几个有的便将防身的刀剑往墙根一搁,有的则把保命家伙紧抱在怀中,背靠着墙或坐或立,闭上眼睛朦胧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卢象升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大伙强人正从院门外蜂拥而入。他们个个面蒙黑纱,手持利刃和火把,呼叫响应,气势汹汹,逮着人便疯狂砍杀。杨家的仆役、婢女们惊恐失措,纷纷抱头四处逃窜,只恨爹娘当初没给他们再生出两条腿来。
几名亲随眼见祸从天降,睡意顿消。他们不等卢象升号令,立即跳将起来,操起护身刀剑,冲上前去迎敌。杨一鹏所带的随从中也有几个是练家子,受到这些军人的鼓舞,也返身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与强人拼命。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股人流相向冲击,原本不大的庭院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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