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聚会时,哄着爷爷再说一遍“程家的男人没有不能喝酒的”,才敢偷偷往杯里倒上一点,和梓光一起拉着自己碰杯。梓光酒量不好,稍微喝一点就上脸,脸颊红透之后,会习惯性地推一推眼镜,垂着眼安静地笑。陆宇总在饭桌上窜来窜去,不时给男性长辈们斟酒,帮女性长辈们端菜,知道程梓明喜欢水煮鱼,还偷偷把他面前的肉圆子搬走,把水煮鱼换过来,不料却被烫到了手,只好捏着耳朵吐舌头。姑姑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青菜,看到陆宇的滑稽模样,不由笑骂两句。大伯母和张阿姨一起在厨房张罗,听到姑姑的大嗓门,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快乐的笑容。
全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那顿团圆宴,明明有个温暖祥和的开始。到底因为什么,自己将近三年没回家?工作忙是客观因素,那主观的部分呢?是因为久未谋面的父亲,成功地和继母把话题转移到三十而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千秋难题上,还是因为父亲对继母温柔的笑脸,令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虽然见势不妙的姑姑帮着转移了话题,但她一定看到了当时自己的眼神寒冷如冰。
程梓明甩了甩脑袋,头顶对着花洒,任水流冲刷脸颊,无奈地抿出一个苦笑。
时间其实是最温柔的杀手,回忆中的那些不快乐,都会被渐渐抹去。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变得不值一提。到了这把年纪,没有父母的关心,听上去顶多有些可怜,没有女朋友,也许让人觉得稍稍有点变态,但三年不回家,无论在谁看来,也着实不孝了些。
回去吧,波哥说得对,爷爷年纪大了,还是该回去看看。何必为了那些并不疼爱自己的人,而去责怪那些挂念自己的人。
摁下开关,水声停止,卫生间里飘出一声叹息。
腊月二十八那天,目送最后一个休假队员出了门,再次跟二营值班副营长张哲强调了各种事宜,程梓明才回寝室准备行李。第二天,他换了便装,背了行李包,出发去机场。
票买晚了,偏偏今年火车票提前了预售期,高铁只剩下一千四百多的商务座。虽然回家次数少,春运期间不可避免会多花点钱,但商务座那彪悍的价格实在是让他有些气丧,转头看飞机票居然还有余座,价格并没比火车贵出多少,程梓明索性定了腊月二十九中午的机票。
办完值机手续,程梓明找了家餐厅随意吃了两口,机场的餐厅一如既往的又贵又难吃。安检后他安静地坐在候车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