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门突然再次无声无息开启。这次开得更突然,她连脚步声都没听见,就看见一方金红的裙裾,绣着层层叠叠的芙蓉花在她眼前铺开,那裙子上缀着无数明珠,五彩灿烂的耀眼。随即,她听见轻轻的一声“咦”,一只雪白的小手伸进来,不容抗拒的抬起她的下颌。
随即,她看进一双眼眸。一泊秋水明眸,不是纯黑,带点微微的褐色,眸色深而远,像是在遥远的岸上看见一道深沉的海岸线,又或是高楼寺塔之上升起一抹星光,似是沉凝的静,奔向它时却发现飘摇翻覆的动。那是很特别很美丽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烁的光格外特别,不是那少年的温暖触动,不是偶尔看见的娘的哀痛无奈,而是诡谲翻覆,深不见底。
她用那种带点侮辱的手势抬着她的下颌,慢慢的道:“你是谁?”
这次,再不能糊弄过去了,她默然不语,别过头去。
那女孩却不再问,打量了她周身,又看看四周陈设,目光中慢慢掠过一切了悟之色,点点头,冷笑一声,道:“好,好。”
她笑,眼神里毫无笑意,冷得一根钢针似的,突然衣袖一拂,拂在了她脸上,“他见了你?他见了你?”
她重复了两遍,第二遍时已经全是森然凉意,凉得像在冰床上拨弄一块块冰。
“你?就你?”她上下打量着木笼子里的孩子,唇角里有讥诮,还有被这样的人打败的愤怒。半晌,却突然又笑了。这笑容近乎温柔,甚至还有几分慈悲,花一般的在简陋的耳房中开放。
木笼子锁上。她华丽的裙裾从日光的光影里掠过,反射七彩斑斓的光,再慢慢移开,那尊贵的公主不再说什么。竟然就这样走开了。
她松了口气,双手抱肩沉在黑暗中,继续静静的等。这个小公主不是什么好鸟,只怕会出什么幺蛾子,然而她却又完全的无能为力,只能抱膝蹲在黑暗里,等着未可知的命运。
希望他能来,希望他能来……
外间又响起脚步声。这回她没动,她听出那是娘的脚步声,有些急切。娘的脚步声后,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也是熟悉的,痛恨的,无比仇恨的!她突然开始发抖。浑身又冷又热,沙子似的磨着,磨得咽喉血肉都似在喷血。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外面的对话模模糊糊的传来。
“……娘娘传我去,我都下值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刘公公……好歹麻烦您给看着点儿……”
“好唻!你放心的去。”忠厚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她抖得更厉害了。
“……每次都麻烦你……”娘似乎在拭泪,“当初生她,也是靠您帮忙……也没什么谢你的……”
“说这个做什么。”那忠厚慈祥的声音永远如此忠厚慈祥,她却听得一阵阵泛上恶心。无数东西从胃里泛上来。一波波的冲上咽喉,却又吐不出,堵在咽喉里,散发着冲鼻的味道。呼吸窒息,她在那样的窒息里一点点的沉下去。却又不能完全的沉到底,只能没完没了的在灭顶的黑暗和憎恶里浮沉挣扎,没完没了的抓挠求救,直至将胸口抓挠得血肉模糊……
别让他过来!别让他过来!求求你别让他过来!她无声的在木笼子里翻腾,冷汗涔涔,所有语言功能,每次在这一刻都会完全丧失,那些蜂拥而至的字眼堵在心口,而世界崩塌碎落,将她淹没。
娘听不见她无声的吼叫和呼救,她揣着一怀不安,匆匆出去了。她这次出去,便再也没能自己回来。
那沉厚的步子,宽大的脚掌,落在地面的声音,终于渐渐接近了来,夹杂着几分古怪几分兴奋几分淫邪的嘿嘿笑声。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无声的呼叫和翻腾,不能挽救